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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迷霧中的線索

老孫的竹杖點地聲在洞外漸遠時,周雲才驚覺茶盞已涼。

他指尖摩挲着石桌上那道新刻的劍痕——方才練劍時劍氣無意劈出的,深淺竟與巖壁上古痕分毫不差。

"那老匹夫倒會挑時候。"楚天突然開口,聲音裏還帶着劫後餘韻的沙啞。

他原本靠在洞壁的背直了些,盯着洞口方向,喉結動了動,"我在神農谷當雜役那三年,沒見過哪個長老後頸有六瓣梅的疤。"

周雲抬眼,見楚天的拇指正無意識地摳着石縫,指節泛白。

這是他方才被追殺時攥緊短刀的習慣動作。"他說要找的和我們要找的是同一件事。"周雲摸出懷裏的藏兵圖,紅點在月光下泛着暗銅色,"你說鎮國劍的祕密,會不會就藏在神農谷的藥香裏?"

楚天忽然笑了,那笑裏帶着幾分苦澀的釋然:"我偷太阿劍譜那日,老掌門說'劍在谷中,谷在劍中'。

當時只當是瘋話......"他的目光掃過周雲手中的圖,"現在想來,或許他說的'谷',就是神農谷。"

洞外傳來夜梟的啼鳴,周雲覺得後頸一涼。

他想起老孫煮茶時,那股藥香裏混着的淡淡腥氣——像極了他幼時見過的,老軍醫處理金瘡藥時,血痂混着草藥的味道。"該回村了。"他將藏兵圖小心收進衣襟,"你需要個安全的地方,而我......"

"要去神農谷探路。"楚天接得極快,眼神卻沉了下去,"周兄弟,那谷裏的規矩比太阿還狠。

當年有個外門弟子誤摘了紫霞草,被挑斷手筋丟去喂蛇......"他突然頓住,喉結滾動兩下,"你若信得過,我隨你去。"

周雲搖頭,玄鐵劍的劍穗掃過石桌,發出輕響:"方大勇的莊子在鷹嘴崖下,三面環水,他手下的護莊隊能開硬弓。"他想起前日替山民退流寇時,那黑塔般的漢子舉着樸刀站在最前,"你留在那裏,比跟着我在山裏打轉安全。"

楚天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按住周雲手背。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磨出的繭,粗糙得硌人:"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他說,聲音低得像被風吹散的炭灰,"但你若有個萬一......"

"我會回來。"周雲抽回手,將玄鐵劍背在身後。

劍鞘撞在洞壁上,發出清越的嗡鳴,"就像當年我娘說的,要活,就要活得比麻煩更久。"

出山的路被露水浸得溼滑。

周雲走在前頭,楚天踩着他的腳印,兩人都沒說話。

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村口的老槐樹露出輪廓時,楚天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

方大勇正站在樹底下,手裏提着半塊醬牛肉。

他見着兩人,大嗓門震得枝椏上的麻雀撲棱棱亂飛:"可算回來了!

昨晚我讓柱子守着村口,說周兄弟要是帶客人來,得把熱湯先煨上!"他大步走過來,絡腮胡上還沾着飯粒,"這位兄弟是?"

"我姓楚。"楚天後退半步,指尖又搭在腰間——那裏本該別着短刀,可方才過溪時他把武器全沉了。

周雲按住他的手腕,轉向方大勇:"楚兄弟是我故交,要在莊子裏避些日子。"

方大勇的濃眉皺成一團,卻沒多問。

他扯下腰間的酒囊灌了口,酒液順着胡子往下淌:"我方大勇別的沒有,護莊子的本事有!

鷹嘴崖的吊橋我讓人加了三道鐵鏈,柴房改的暗房能藏三個人,竈下還埋了兩壇女兒紅......"他突然咧嘴笑了,"周兄弟救過我家老父的命,你交代的事,比我親兒子還金貴!"

楚天的肩膀慢慢松下來。

他望着方大勇腰間晃蕩的酒囊,又看了看周雲,終於點了點頭。

安頓好楚天後,周雲在村東頭的曬谷場找到了林峯和蘇婉兒。

林峯正蹲在地上,用樹枝畫着什麼,見他過來,抬手扔了塊烤紅薯:"方大勇說你要走?"

紅薯還燙着,周雲卻捏得穩穩的。

蘇婉兒站在田埂邊,手裏提着個藍布包裹,發梢沾着晨露:"我給你備了些傷藥,還有防潮的火折子。"她的聲音輕得像春風,"影子組織的人這兩日在南邊活動,林峯說他們可能在找什麼......"

"找藏兵圖。"周雲掰開紅薯,熱氣裹着甜香湧出來,"老孫說過,江湖和朝堂要通。

藏兵圖上的紅點,既是武林祕寶的位置,也是兵家要地。"他望着遠處起伏的青山,"神農谷在最南邊的紅點上,那裏若有鎮國劍......"

"鎮國劍?"林峯猛地站起來,樹枝在地上劃出深痕,"我爹當年在軍中聽老將說過,這劍能聚三軍士氣,破萬軍之陣!

可太阿劍派找了二十年,連影子都沒見着......"

"所以我要去神農谷。"周雲把紅薯皮扔進田壟,"你們留在村裏,一是盯着影子組織,二是......"他看向蘇婉兒,"保護方大勇和楚天。"

蘇婉兒的手指絞着藍布包裹的系帶,指節泛白:"那你......"

"我有頓悟的本事。"周雲摸了摸心口,那裏還留着練劍時心燈明的清涼感,"武學能通,路也能通。"

出發前夜,周雲坐在村口的老槐樹下。

月亮像枚被咬了口的月餅,掛在東山頭。

他望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想起三年前在破廟過夜時,也是這樣的月光——那時他抱着娘的骨灰壇,發誓再也不沾江湖事。

"在想什麼?"

蘇婉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提着盞竹燈,暖黃的光裹着她,像裹着片溫柔的雲。

周雲站起來,衣角掃過地上的草葉:"在想,我是不是又違背了當年的誓言。"

蘇婉兒把竹燈掛在樹杈上,燈光映得她的眼睛亮堂堂的:"你娘若還在,會怪你嗎?"不等他答,她又說,"那日你替山民擋刀時,我看見他們眼裏的光。

就像......就像看見活下來的希望。"

周雲望着她發間的銀簪——那是他用退流寇的賞銀打的,刻着朵小梅花。"我怕自己走不回來。"他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蘇婉兒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你走不回來,我們就去尋你。"她的手很涼,卻讓他心口發燙,"但我知道你會回來。

就像你說的,要活得比麻煩更久。"

夜風掀起她的裙角,竹燈在樹杈上搖晃,將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幅褪了色的畫。

第二日清晨,霧還沒散。

周雲背着玄鐵劍站在村口,方大勇拍他後背的力道幾乎讓他踉蹌:"早去早回!

等你回來,我讓廚房殺只老母雞!"林峯抱了抱拳,腰間的短刀碰得叮當響:"若有危險,吹三聲竹哨,我們就算翻山越嶺也來救你!"

蘇婉兒沒說話,只是塞給他個布包。

他打開看,是半塊桂花糕,還帶着體溫。

他沿着藏兵圖上的路線走,沿途留意着樹影裏的動靜。

山雀突然從頭頂的樹冠驚飛時,他貼着山壁站了半柱香;溪水裏的魚羣猛地往深潭鑽時,他繞了三裏遠的山路。

當神農谷的藥香飄進鼻腔時,他看見前方的山道上,立着一隊人馬。

晨霧中,當先一人的衣袂被風掀起,露出腰間的玉牌——太阿劍派的掌門玉牌,在霧裏泛着冷光。

周雲的手按在劍柄上,玄鐵劍的寒意順着掌心往上竄。

他望着那隊人馬的影子在霧裏晃動,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