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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逃跑

顧靳時哭笑不得替她擦了擦:“這是對你言而無信的懲罰。說好的去我那裏喫水果,爲什麼一整個夏天都不見人影?”

白熹微心頭一虛,急忙從他手裏掙出來,把手都藏在了身後:“我……”

“啊,一個夏天過去,還沒找到借口?”顧靳時哼哼,“小不點呀,要不是這次遇到你,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上面了?”

“……”

“還是你……篤定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所以連借口都沒有想過。”

“……”白熹微咬脣。

顧靳時撥了撥她半幹半溼的亂發:“別臨時抱佛腳了,我是個很大度的人,不會跟你計較的。剛才已經懲罰過你了,前塵往事過雲煙,你也不要再想了。走吧,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白熹微閉上眼吐出一口氣:“……謝謝。”

謝謝他的不爲難。

生平第一次,有人送她回家。

白熹微說不上心裏什麼感覺,那是一種奇妙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微妙體驗。好像覺得自己突然就被珍視起來,一路上腦海中都盤旋着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原來,她並不是低入塵埃無人喜愛的。

月光下,她目送顧靳時離去。他倒退着看她,她站在路邊送他,即便交淺,也不免滋生幾分依依惜別的意思。

顧靳時說,他那時候覺得這丫頭真逗,像開花的風信子,花枝修長蓬勃,要在月下路邊栽成永恆。於是終於舍不得她一身泥濘地繼續站着,就轉過身去,衝她甩了甩長胳膊,往夜色中跑遠了。

然而這背影,終究還是從夢裏來,又回到了夢裏去。

現實於白熹微而言,仍然殘忍地坦誠着它的邪惡。

她站在路邊暫時迷失了自己,冷不丁就被個醉到不行的男人一把揪住頭發。

“你站在這裏幹什麼?”

酒氣混合各種奇怪味道形成的口臭朝她噴來,白熹微的頭皮都差點被掀掉。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該先捂鼻子好還是先把頭發扯回來好。

“唔……爸,你松開我。”

這人就是她的那個混賬爸爸。最近幾年,他手裏的錢是越花越少,脾氣卻是越長越大,各種陋習也越來越多。平時光顧着自己喫喝玩樂,根本不關心自己女兒,平時家裏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白熹微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他,也活該她今天倒黴,大概黃歷不宜出行。

她爸爸乜着大小眼湊近白熹微,咧出一口四環素牙:“衝誰喊爸?誰是你爸?你那個媽生了你這麼個東西,壞門風壞祖宗風水,哪家祖墳讓人給刨了才有你這麼個女兒?你……你說,剛那個男人是誰?”

白熹微咬了咬牙:“哪有什麼男人!”

“啪”一聲,帶着臭煙味的巴掌甩在白熹微臉上,巴掌硬得像芭蕉扇。

白熹微被打得有點耳鳴,人也控制不住地打飄。還沒等耳鳴過去,第二個巴掌又飛過來。

“啪”!

這人拖着她的頭發往家裏走:“垃圾,都是垃圾。跟你那個媽一個垃圾樣!”

書包拖在地上磨了一層灰,白熹微緊緊拉着包帶,不知道爲什麼,其實並不害怕。大概習慣了,他每次回家都是因爲輸錢,心情不好就破口大罵,罵不過癮就會上手打她。說實在話,她都快在他手上練出金鍾罩鐵布衫了。

路燈昏黃的,燈下有秋蛾在撲翅。

白熹微想,她大概就是飛蛾。渴望光明,所以即便光明是場幻覺,轉眼死於燈影下,也甘心情願。

這個被稱爲爸爸的男人這次很生氣,一把把她扯進門裏。沒等白熹微站穩,就在後面踹了她一腳。她沒站穩,一下趴到了地上。

手上的血泡破了好幾個,疼得她肝腸寸斷。

“爸,你……”她轉過身,還沒有把句子說全乎,她爸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扇的又狠又重,似乎不把她打死就誓不罷休的樣子。

那一刻,白熹微全身立雞皮疙瘩,冷意從骨頭縫裏忽然爆發,爭先恐後地從毛孔裏冒出來。

“爸,爸……你怎麼了,你不要這樣打我,你……”她忘了手上的血泡有多撓心的痛,拼命想要逃開。

“你特麼的誰是你爸!”男人又給了她一巴掌,然後一把拽住她一只手,把她壓在地上,恐怖地笑起來,“別給老子裝樣兒,你們娘倆不都喜歡被 揍嗎?老子成全你,今天就打死你,省的看了礙眼還得花老子的錢。”說着話,他一個巴掌又狠狠的扇了過來。

白熹微嚇得要死。

害怕恐懼從心底最深處幽靈般浮出來,擊潰了她這些年所有因麻木而囤積的眼淚。

“爸,你清醒一點,爸!”

“嗚嗚嗚爸爸……”

這個男人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了,渾身散發着酸臭味。白熹微喊叫着,潑天的恐懼和疼痛讓她想吐。她從胃裏嘔了出來,“譁啦啦”吐出幾口酸水。

“你特麼的惡心誰?”

白熹微發着抖,臉色灰敗。

她乞求這個男人良心發現,但是沒有。

他只是停頓了一下,就又揮手過來。

看出他這次的瘋狂不同以往,白熹微簡直瘋了。不行,她不能死在他手裏。她的好日子還沒開始呢。

她一口咬住男人那髒兮兮的耳朵,野獸一般絕不松口,用盡了力氣往外撕扯。

“啊——”男人終於松開她尖叫起來。

白熹微手忙腳亂地爬起,瘋狂地,不計一切代價地往門口狂奔。

他聽到男人的拖鞋聲一直追在身後。

她不敢停,她要一直跑,一直跑……

但這城市那麼大,房子那麼多,四面八方矗立,密不透風如牢。而就連這牢,都沒有一個是屬於她的。

空無一人的深夜街巷,她像被驅趕得走投無路的流浪狗,茫然地止步在夜空下。

男人還不肯放過她,不依不饒地四處尋找她。

白熹微只好忍着惡臭鑽進路邊垃圾箱,小心把自己蜷縮起來,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男人的喘息很重,他在垃圾箱附近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每一次靠近垃圾箱,她都覺得自己像是死了一回。

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死死生生不斷輪回的白熹微才清醒過來,他好像不在了。

但她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繼續躲在垃圾箱裏。好在她終於有時間思考其他東西了——她的所有家當都在。

這些年她早就養成習慣,所有錢財與重要物品都放在書包裏隨身帶着。以前是預備隨時躲避那些上門要錢的,還防備她的這個便宜爸爸把錢都卷走。剛才逃跑的時候,她條件反射地把書包一塊帶着跑了。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嗎?

白熹微坐在暗無天日的垃圾箱裏,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就這樣抱着書包,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