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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風月常新

宮裏侍寢有宮裏的規矩。任贊喜好美色,宮中內寵滿盈。有名位的嬪妃,內府都做了五寸長兩寸寬的燙金名兒,寫清位分與姓名。但凡有恩幸,都會在這燙金名兒上蓋一方御用的朱印,上書“風月常新”四字,送到嬪妃閣中,嬪妃沐浴更衣完畢,便坐青玉香車徐徐至聞仙宮侍寢。若是他某日興起,新寵幸了哪個宮娥侍女,便會在侍寢之後,在她手臂上蓋“風月常新”四字,再塗以桂紅膏,可使色不褪,以明身份。

所謂男女之事,宮中也是按着章法來的。

她走得極快,腳下生風,恨不得一口氣走到內府辦了差才安靜。她走到轉角處,方才那叫惜女的小宮女正抹淚兒哭。辛沅看着不忍,:“才進宮都少不得挨大宮女的罵,都是這樣一路過來的。你別記在心裏,給自己難受。”

惜女哭道:“我知道自己笨,往後的日子少不得挨訓,可這一上來就挨打……誰叫我沒了爹娘,被官差抵了雜稅送進宮來挨日子。”

“你爹娘都沒了?”辛沅想起從前在宮外流落的日子,實在想來就寒懼,她關切道,“外頭日子更不好過了吧?”

“家裏交不出一個月三四回的雜稅,田地都抵出去了。沒了地,我娘就跟隔壁打鐵的跑了。我爹活活兒氣死了。我……我……”惜女哭得說不出話來,猶不敢拿袖子去擦,怕碰污了宮衣。辛沅遞過帕子親手給她抹了淚,“我爹娘親人都沒了,也是孤零零在宮裏。你往後要小心,勿要行差踏錯,在宮裏總有口飯喫,有地方住着。”

惜女忙忙謝過去了。辛沅正要轉身,就見朱內人袖着手,遠遠朝着她笑:“喲!待人還挺好,難怪在蘭林殿爬得這麼快。”

辛沅許久沒見過朱內人了,乍然在此見到,心中冷不丁一涼,脊背上就發緊了。朱內人是瓊王府留在宮裏的人,最初照應過她們這些進宮的人,平素和緋花往來通消息。自辛沅做了蘭林殿宮娥,不如同時進來的女孩子們得意,朱內人就不大過問她了,仿佛就沒這個人似的。也是,費盡心思和時間調教了,結果只是爲奴爲婢爲人下人,哪裏還值得再費心。

朱內人見她怔在那裏不動,便緩步過來,笑得極有把握:“你是從我手裏送到蘭林殿的,我來看看你有沒有長進。”她目光四下裏一瞟,“都說你在蘭林殿有出息了,一下飛到了章貴儀身邊。恭喜了。”辛沅訕訕笑着,還不及應,朱內人又道:“可再出息,也不過是在宮婢隊裏拔個尖兒。你這種人才,路這麼走是廢了,我便教你個乖兒——不如學學章貴儀身邊曉彬的路子,侍奉君上。雖然要掙到個名位是慢了些,得從霞帔女熬起,但總能成君上的近身人兒。”

辛沅的雙手垂在身前,很是規矩的模樣:“曉彬能侍奉君上,是章貴儀抬舉的。而且莒歌和黃香兒平分春色,我再擠進去,不是先自己人鬧起來麼。那很不上算的。朱內人,我沒這個福分,也沒這個本事。”

朱內人理了理衣襟上梅香色如意紐子,笑吟吟道:“可王爺送你進來,不是只爲要你做個宮娥伺候人的。聽說你在王府的時候,連人都殺過,是王爺饒了你的賤命,你可得記得恩典。”

辛沅還是低眉順眼的樣子:“我都記得的,所以明白王爺有千萬裏的長遠打算,也不急於一時。”

朱內人輕嗤一聲:“你倒會躲。難爲緋花還惦記着你,總向你問起我。可你這麼窩在蘭林殿伺候一個病了的嬪妃,我也沒臉面和緋花說你一切都好啊。”

辛沅心中掛念,忙問道:“章貴儀待我很好,君上待貴儀也不薄。敢問朱內人,緋花養娘可好?蛛月養娘可好?”

朱內人臉色陰了片刻,有些晦氣的樣子:“才過中元節,你就說這些話,多少有些晦氣的。”

辛沅心裏一沉,驀然便覺得不好。中元乃鬼節,百鬼夜行,祭祀亡魂的日子,好好地怎麼不能提活人了。辛沅聲音揚起來,凌厲得很:“你好好說話便是。”

朱內人久不見她,驟然見辛沅身上養出了一股大宮女的派頭,疾言厲色起來,想起她在王府是沾過人命的,到底是有些害怕,不情不願地道:“緋花還是老樣子,蛛月死了。”

“死了?”她驚的差點咬破了舌尖,一陣劇痛逼上來,可心底終究是不相信的,連淚都湧不出來。蛛月,那樣什麼都懂,沉靜有法子的蛛月,怎麼就死了?

朱內人點點頭,嘆了一聲,也是心有戚戚:“新調教的女孩子是蛛月的同鄉,告知了王爺蛛月家中事和入府的經歷。王爺疑心蛛月別有用心,而此時蛛月已留心到王爺除了私蓄兵馬,還藏有炮火。此事被王爺知曉,在中元節那日醉酒的氣頭上,一時下手狠了,扭斷了蛛月的脖子。這死法也忒慘了一點兒,事後王爺也有些後悔,這等懂醫術人才不好再找了。”

她的心劇烈的絞痛着,像被一只巨手大力地拗着,拗着。她哭不出來,將拳頭抵在口中,以阻擋那種痛徹心扉後的喊聲逸出。她聽得懂朱內人的敘述裏瓊王的那種口吻,好像蛛月不是一個人,是一只名貴的狸兒,一匹善跑的馬,再有些舍不得,那也只是人對畜牲的態度。

她憎恨這種輕蔑的態度,憎恨到了極處。

是的,從瓊王府開始,男人就那樣蔑視女人,連帶着女人也一同這樣蔑視女人。以凌蔑同類,來討取男人的歡心。所以瓊王很篤定,他從來只讓女人管束女人,她們自會把上下尊卑每一階級做得涇渭分明,她們會互相內鬥排除異己,就像鬥雞、鬥狗、鬥鼠一般。他就是看死了世間的女人們,才把她們當最乖順的器物使用。

朱內人看着她的傷心,頗爲詫異,轉而不屑地冷笑:“人都死了,你有什麼可難受的。”她伸手用力扳着她的身體,“況且在王府裏蛛月未必就待你們多好了,你這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吧。”

不,就算是在那樣暗無天日的日子裏,也有人待她好過。那一些些善意,因着苦痛、不安和生存的危機越發顯得光明而溫暖,撐着她一日日熬下來。

辛沅被朱內人強扳着身體難受,又聽了這樣的話,登時火上心頭,一把推開了朱內人,厭惡道:“滾開!”

朱內人不曾想辛沅會這般,趔趄了一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你仗着章貴儀把你當個正經奴婢使,你就插上翅膀要飛了?告訴你,你是瓊王府出來的人,時時事事都要聽王爺的。別以爲自己只當個宮女就能躲事兒了。王爺記着你呢,你聰明的就學王曉彬的路往龍牀上爬,完成王爺所命。否則……”她冷笑一聲,“你就去和蛛月就伴兒吧。”

辛沅呆立在那裏,一顆心像被掛在了風裏蕩來蕩去,凍得冰寒欲裂。她慢慢鎮定下來,當日綺羅山浦珠村爲炮火所轟,可據她所察,元秀帝不理朝政多年,除非與北周兵火交接才會動用火炮。那時並無和北周有戰事,任贊怎會輕易動用火炮呢,這等大事,章貴儀也未提起過。那麼私下藏有炮火的就是瓊王了,只有他了。可他爲什麼要炮火轟炸一個小小村落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宮裏時,辛沅若無其事的樣子,照樣細心服侍着。她坐在章貴儀膝下的小矮凳上,一下一下攪着呵膠,貼試着在手背上調用。章貴儀瞥她一眼,問道:“今兒眼睛怎麼這樣紅?是不是連着守夜累着了?”

曉彬忙上前陪笑道:“貴儀說的是,辛沅定是熬紅了眼睛。婢子身子好多了,今夜婢子爲您守夜吧。”

章貴儀沉吟道:“你還沒有好全呢,歇歇也好。”

曉彬生怕章貴儀疏遠了她,忙道:“婢子真是好了,不能服侍貴儀,心中不安,反而睡不踏實。”

還是拂杉居中調停:“曉彬守上半夜,辛沅下半夜,兩人都輪換歇歇,我整夜陪貴儀就是。”

這樣安排,彼此都無話。辛沅正有出去的心,晚膳過後見掌了燈,便尋了個由頭出去。

過了中元節,宮人避夜行便沒那麼厲害了。但俗話裏七月總還是在鬼月,哪怕宮裏各處都多添了燈火,到底膽小避諱的人多,天兒一黑,外頭就冷清了不少了。秋蟲唧唧,夾在如霧如綢的濃鬱夜色裏,越發一聲悽清過一聲,好像知曉自己的命運,一至冬寒,就是亡路。辛沅輕一腳重一腳的,走了好一段路,才摸到金明苑的假山後頭,從暗洞裏摸出一疊子從內府要來的紙錢和金銀紙。宮中除了中元節向例不許燒紙,怕生巫蠱之咒。辛沅是蘭林殿得臉的大宮女,順手要一疊中元節後剩下的紙錢,內府的人自然不會多嘴。多出來的金銀紙她便自己折了元寶,到時候和紙錢一齊燒了。

金明苑假山重疊,連綿成勢,用的都是上好的太湖石堆砌,取“瘦漏透險”之美,上頭藤蘿垂布,下頭曲徑通幽,繞過後頭,就是一片極清冷的地方了。

辛沅尋了片略幹燥的山根,點了火折子,將紙錢一張一張丟在了火裏。火焰大口吞噬着紙錢,那熱氣烘上面來,烤幹了眼底的淚意,燙得她臉龐一陣陣發疼。她沒有退後的意思,任那灼熱烘烤的痛覺刺着自己,以此來掩蓋想要落淚的悲傷與軟弱。若蛛月還在,是不會喜歡她哭的,她那樣有成算的一個人,蟄伏多年,借力報仇。如今便是死了,也不會喜歡辛沅只會柔弱哭泣。

是的,蛛月是心底有恨的人。她也有。這麼些年,受着蛛月和緋花的苦訓,可另一半裏,她們是朝夕相處的依傍,最親密的人。她從沒有那樣恨過,若說一夜間失了父母夫君、滿村的鄰人是意外之禍,不見了同行的初娘的影蹤是意外之失,可從嫋娜的死,她便知道了,那是人禍。

意外可以不怨,人禍卻不能不恨。她錐心地痛楚起來。那樣性子疏冷的蛛月,竟這樣被折斷了脖子死了。她不敢去細想這種死法是多麼殘忍,死前是多麼痛苦,在巨大的痛楚裏一息一息失去呼吸的力氣。她多麼地恨,眼淚繃不住落下,掉進了火焰裏,嗤一聲又一聲發出短促而尖銳的響亮。

有一聲清脆的笑嘎一聲在身後響起,像不知名的夜鳥的啼呼。辛沅微微側臉,見有兩道長長的影子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欺到了身旁。她心中遽然一沉,不意會有人到此偏僻處來,屏息轉頭回去,頓時松了口氣,倒也不十分畏懼了——卻是黃香兒和莒歌結伴立在那裏。

她支起蹲得酸麻的雙腿起身行禮:“黃女御安,莒女御安。”

莒歌示意辛沅起身,黃香兒揚着一方桃紅色灑金點子繡葡萄結子的帕子,顏色衝得人睜不開眼睛。黃香兒譏笑道:“喲!蘇內人不是蘭林殿的紅人麼?怎麼在這兒哭天抹淚的,是章貴儀身子更不好了麼?”她望見地上還未燒的紙錢,“哈”了一聲,愈發覺得有趣,“怎麼連紙錢和元寶都提前燒上了?”

辛沅抹去腮邊淚痕,不卑不亢道:“貴儀恩深福重,不必這些。燒紙錢元寶這種事,給地下的人是送一段黃泉路上好走,給活着的人呢贖罪去孽,祈求來日不要墮入無間地獄,不得超生。”

黃香兒知道她這話不好,再說下去也是自討沒趣,便有些悻悻的。莒歌也不看辛沅,只是好聲好氣勸黃香兒:“今兒咱們已經沒臉了,你連侍女都不許跟着。結果走到這兒看見火光非得過來瞧瞧——唉,看見燒紙,也是晦氣的。”

黃香兒一雙眼烏珠立刻瞪起來,叉着腰道:“君上看見太子歡喜,拉着他說話。太子又要姚衛仙陪着鬥蛐蛐玩兒,君上就叫我們倆出來。”她說着便橫一眼莒歌,滿心埋怨,“誰叫你手笨連蛐蛐兒都逗不好的。”

莒歌有些怯怯的:“你我都不擅長這些。太子小孩兒心性,喜歡跟姚衛仙玩耍也沒什麼。”

黃香兒想起什麼,掩口取笑:“也是。太子看見你就說你白得嚇人,往君上身後躲。”

莒歌面上大概是紅了,然而她上了濃妝,脂白胭紅,也實在看不出什麼。她只是低了頭,搓着裙裾上佩着的白玉比目佩上垂落的櫻紅流蘇,有些難爲情地辯解:“白些怎麼了,君上喜歡白就是了。終究當年緋花和蛛月兩位養娘教我們的都是討男人喜歡,不是討男娃兒喜歡。”

黃香兒眼烏珠子一瞪,復又笑嘻嘻的:“就你會說嘴,那不如你生個男娃兒出來,學着討他歡喜不就完了。反正滿宮裏就太子一個孩子,連個公主都沒有,太子寂寞得很哪。”

莒歌承寵不少,可一直無孕,此時被黃香兒戳到傷心處,不覺噎住了,別過臉有些難過。

辛沅見她難堪,心中終究不忍,便低聲道:“這些紙錢元寶是我燒給蛛月養娘的。但願她泉下有知,會保佑你們得償所願。”

莒歌怔了怔,片刻,有些木然:“哦。是蛛月歿了。”

她那口氣淡淡的,仿佛生死也是輕於鴻毛之事。黃香兒倒是咯地笑了一聲:“哎喲,蛛月不是能幹的很嘛,很得王爺倚重調教我們這些人的呀。她也會死啊。”

辛沅將蛛月身死之死簡短說了一筆,也不細講,只道是得罪了瓊王。

莒歌聞言有些慘然,“王府裏要活着是艱難事,卻沒想到蛛月養娘也會沒命。”這話是痛惜身世了,倒也沒多少痛惜憐憫蛛月的意思。

其實細想來,確是辛沅跟着蛛月的時候多,莒歌、黃香兒與蛛月是無多少情分。可是再無情分,到底那幾年裏朝夕相處,算得是最親近的人。黃香兒嘴角斜斜一提,伸手扶正了拋家髻邊一朵紫紅木槿花兒,冷笑道:“蛛月當年那麼苛待我們,死就死了。要我說,都死了才幹淨呢。連那個緋花,鎮日拿我們做規矩,說罰就罰,半點不留情面,都死無葬身之處了才好。”

莒歌柔弱,想要拉黃香兒的袖子又縮回了手,低低道:“黃香兒,你的嘴何必這樣壞。當年緋花和蛛月雖然嚴厲,可到底不算苛待虐責,許多事上也算保全我們的。你這樣紅口白舌咒人,實在損陰德。”

“呸!”黃香兒啐了一口,一手將她推開,斜着身子站在假山下,“陰私裏的事誰知道!活着多享一天清福算一天,才是真真切切的呢。你那麼在乎陰德,從此就別侍奉君上了,天天去陪太後在佛寺裏跪着焚香祝禱,那才積德呢。”

夜色重重裏,莒歌過於雪白的面容看來有些森然之氣。她自己不覺得,想是爲了添些好氣色,重重畫了腮上朱顏,被羊角頗梨燈籠一照,倒有五分似紙扎鋪裏臉上紅是紅白是白的女童,難怪黃香兒說太子被她嚇着了。在黃香兒面前,莒歌是從來不敢粗聲大氣的,更別提高聲說話了。她尋思片刻還是安靜地退後了一步,對着辛沅道:“你既燒了紙錢,也算替我們一並盡了心意了。”她稍稍正色,拿出嬪妃的威嚴,道:“不過我也提醒你,宮規大如天,這回的事是被我們碰上,若是旁人瞧見,定要狠狠處置的。”

辛沅欠身頷首算是應承,將手裏最後一把紙錢一揚,紛紛若雪灑進了火堆裏,激起一捧烈焰。那火舌囂張地舔過來,黃香兒喫了一驚,慌地倒退一步,生怕燃着裏自己繁華絲錦曳地的裙裾。好容易黃香兒定了定神,抬臉欲要喝罵,正對上辛沅幽黑的眸子,那眼底的寒光,生生逼退了她舌尖即將噴湧出的穢語。

辛沅的語意似一把磨礪着的刀鋒,越發雪亮:“給蛛月養娘的紙錢都燒了,最後一把是給念綾的,也算悼念咱們同住了幾年。”

黃香兒胸脯一陣起伏,尖聲道:“你提葛念綾做什麼?是在責怪我麼?我給她刮痧敗火,是她自己體弱禁不住的。”

“婢子不敢怪罪您。”辛沅微微一屈膝,口中卻絲毫不退讓,“婢子只是可惜念綾死在了你所謂的好心裏,但願您的好意,能保佑念綾在地下不怪罪您。”她望了望幽深如墨的天際,“過了中元節了,希望念綾安安生生回去,別心懷怨恨,留戀人間。”

她的語氣飄渺而微遠,像是從溼冷的地縫裏冒出來的,別說黃香兒嚇得抖了一抖,莒歌都禁不住往四下裏看了幾眼,瑟縮了身子。

黃香兒蒼白了臉色,厲聲道:“葛念綾活着是沒用的貨色,死了難道還能怪罪我嚇唬我?便是她來……”一只烏鴉不知是被什麼驚動了,撲棱着翅膀呀呀地飛開去,連着枝頭樹葉都顫顫飛落。黃香兒嚇得死死按住了胸口,蹙眉說不出話來,片刻,才顫抖着脣道:“好痛……”

莒歌意欲扶她,想了想到底還是沒上去,只是柔柔道:“黃香兒,你一生氣就胸口疼,得自己心平氣和些。”

黃香兒狠狠白她一眼,朝着辛沅斥道:“你這賤婢,我去告訴章貴儀,你在宮中擅燒紙錢,行巫蠱之事。”

“你去呀!”辛沅氣定神閒地笑,“貴儀身子見好,正愁沒人做下馬威呢。婢子正要回稟貴儀,您心懷畏懼給葛念綾燒紙錢,被婢子發覺。您說貴儀是信自己身邊人呢還是會信你?是責罰婢子安撫您這個向來不大尊重她的嬪妃好呢還是拿您立威好?”她施施然行禮,“婢子恭候。”

“你……”黃香兒顯是胸口大痛,指着辛沅,氣得說不出話來。

辛沅揚手比了請送之姿:“夜深了。您也別給自己招閒氣惹冤魂了。請回吧。”

黃香兒惱得很,然而發作不得,一時甩着絹子氣衝衝去了。莒歌不敢獨自一人留在這偏僻溼冷的地方,慌慌張張忙要跟着去。

辛沅緩聲道:“莒女御,你明知黃香兒欺負你,還讓着她跟着她和她就伴兒,實在縱壞了她。你要知道,這個世上就是有人欺軟怕硬,喜歡得寸進尺。”

莒歌匆匆走了兩步,才側首道:“我嘴笨,吵又吵不過她,鬧又鬧不過她,恩寵也不如她。一個屋檐下住着,總要有人低個頭,那就是我罷了。說到底,只要我有皇恩,我什麼都不怕。我能拼命爭取的,也就這個了。”

她說罷,再不理辛沅,行色匆匆去了。

本章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