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侍寝有宫里的规矩。任赞喜好美色,宫中内宠满盈。有名位的嫔妃,内府都做了五寸长两寸宽的烫金名儿,写清位分与姓名。但凡有恩幸,都会在这烫金名儿上盖一方御用的朱印,上书“风月常新”四字,送到嫔妃阁中,嫔妃沐浴更衣完毕,便坐青玉香车徐徐至闻仙宫侍寝。若是他某日兴起,新宠幸了哪个宫娥侍女,便会在侍寝之后,在她手臂上盖“风月常新”四字,再涂以桂红膏,可使色不褪,以明身份。
所谓男女之事,宫中也是按着章法来的。
她走得极快,脚下生风,恨不得一口气走到内府办了差才安静。她走到转角处,方才那叫惜女的小宫女正抹泪儿哭。辛沅看着不忍,:“才进宫都少不得挨大宫女的骂,都是这样一路过来的。你别记在心里,给自己难受。”
惜女哭道:“我知道自己笨,往后的日子少不得挨训,可这一上来就挨打……谁叫我没了爹娘,被官差抵了杂税送进宫来挨日子。”
“你爹娘都没了?”辛沅想起从前在宫外流落的日子,实在想来就寒惧,她关切道,“外头日子更不好过了吧?”
“家里交不出一个月三四回的杂税,田地都抵出去了。没了地,我娘就跟隔壁打铁的跑了。我爹活活儿气死了。我……我……”惜女哭得说不出话来,犹不敢拿袖子去擦,怕碰污了宫衣。辛沅递过帕子亲手给她抹了泪,“我爹娘亲人都没了,也是孤零零在宫里。你往后要小心,勿要行差踏错,在宫里总有口饭吃,有地方住着。”
惜女忙忙谢过去了。辛沅正要转身,就见朱内人袖着手,远远朝着她笑:“哟!待人还挺好,难怪在兰林殿爬得这么快。”
辛沅许久没见过朱内人了,乍然在此见到,心中冷不丁一凉,脊背上就发紧了。朱内人是琼王府留在宫里的人,最初照应过她们这些进宫的人,平素和绯花往来通消息。自辛沅做了兰林殿宫娥,不如同时进来的女孩子们得意,朱内人就不大过问她了,仿佛就没这个人似的。也是,费尽心思和时间调教了,结果只是为奴为婢为人下人,哪里还值得再费心。
朱内人见她怔在那里不动,便缓步过来,笑得极有把握:“你是从我手里送到兰林殿的,我来看看你有没有长进。”她目光四下里一瞟,“都说你在兰林殿有出息了,一下飞到了章贵仪身边。恭喜了。”辛沅讪讪笑着,还不及应,朱内人又道:“可再出息,也不过是在宫婢队里拔个尖儿。你这种人才,路这么走是废了,我便教你个乖儿——不如学学章贵仪身边晓彬的路子,侍奉君上。虽然要挣到个名位是慢了些,得从霞帔女熬起,但总能成君上的近身人儿。”
辛沅的双手垂在身前,很是规矩的模样:“晓彬能侍奉君上,是章贵仪抬举的。而且莒歌和黄香儿平分春色,我再挤进去,不是先自己人闹起来么。那很不上算的。朱内人,我没这个福分,也没这个本事。”
朱内人理了理衣襟上梅香色如意纽子,笑吟吟道:“可王爷送你进来,不是只为要你做个宫娥伺候人的。听说你在王府的时候,连人都杀过,是王爷饶了你的贱命,你可得记得恩典。”
辛沅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我都记得的,所以明白王爷有千万里的长远打算,也不急于一时。”
朱内人轻嗤一声:“你倒会躲。难为绯花还惦记着你,总向你问起我。可你这么窝在兰林殿伺候一个病了的嫔妃,我也没脸面和绯花说你一切都好啊。”
辛沅心中挂念,忙问道:“章贵仪待我很好,君上待贵仪也不薄。敢问朱内人,绯花养娘可好?蛛月养娘可好?”
朱内人脸色阴了片刻,有些晦气的样子:“才过中元节,你就说这些话,多少有些晦气的。”
辛沅心里一沉,蓦然便觉得不好。中元乃鬼节,百鬼夜行,祭祀亡魂的日子,好好地怎么不能提活人了。辛沅声音扬起来,凌厉得很:“你好好说话便是。”
朱内人久不见她,骤然见辛沅身上养出了一股大宫女的派头,疾言厉色起来,想起她在王府是沾过人命的,到底是有些害怕,不情不愿地道:“绯花还是老样子,蛛月死了。”
“死了?”她惊的差点咬破了舌尖,一阵剧痛逼上来,可心底终究是不相信的,连泪都涌不出来。蛛月,那样什么都懂,沉静有法子的蛛月,怎么就死了?
朱内人点点头,叹了一声,也是心有戚戚:“新调教的女孩子是蛛月的同乡,告知了王爷蛛月家中事和入府的经历。王爷疑心蛛月别有用心,而此时蛛月已留心到王爷除了私蓄兵马,还藏有炮火。此事被王爷知晓,在中元节那日醉酒的气头上,一时下手狠了,扭断了蛛月的脖子。这死法也忒惨了一点儿,事后王爷也有些后悔,这等懂医术人才不好再找了。”
她的心剧烈的绞痛着,像被一只巨手大力地拗着,拗着。她哭不出来,将拳头抵在口中,以阻挡那种痛彻心扉后的喊声逸出。她听得懂朱内人的叙述里琼王的那种口吻,好像蛛月不是一个人,是一只名贵的狸儿,一匹善跑的马,再有些舍不得,那也只是人对畜牲的态度。
她憎恨这种轻蔑的态度,憎恨到了极处。
是的,从琼王府开始,男人就那样蔑视女人,连带着女人也一同这样蔑视女人。以凌蔑同类,来讨取男人的欢心。所以琼王很笃定,他从来只让女人管束女人,她们自会把上下尊卑每一阶级做得泾渭分明,她们会互相内斗排除异己,就像斗鸡、斗狗、斗鼠一般。他就是看死了世间的女人们,才把她们当最乖顺的器物使用。
朱内人看着她的伤心,颇为诧异,转而不屑地冷笑:“人都死了,你有什么可难受的。”她伸手用力扳着她的身体,“况且在王府里蛛月未必就待你们多好了,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吧。”
不,就算是在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也有人待她好过。那一些些善意,因着苦痛、不安和生存的危机越发显得光明而温暖,撑着她一日日熬下来。
辛沅被朱内人强扳着身体难受,又听了这样的话,登时火上心头,一把推开了朱内人,厌恶道:“滚开!”
朱内人不曾想辛沅会这般,趔趄了一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仗着章贵仪把你当个正经奴婢使,你就插上翅膀要飞了?告诉你,你是琼王府出来的人,时时事事都要听王爷的。别以为自己只当个宫女就能躲事儿了。王爷记着你呢,你聪明的就学王晓彬的路往龙床上爬,完成王爷所命。否则……”她冷笑一声,“你就去和蛛月就伴儿吧。”
辛沅呆立在那里,一颗心像被挂在了风里荡来荡去,冻得冰寒欲裂。她慢慢镇定下来,当日绮罗山浦珠村为炮火所轰,可据她所察,元秀帝不理朝政多年,除非与北周兵火交接才会动用火炮。那时并无和北周有战事,任赞怎会轻易动用火炮呢,这等大事,章贵仪也未提起过。那么私下藏有炮火的就是琼王了,只有他了。可他为什么要炮火轰炸一个小小村落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宫里时,辛沅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样细心服侍着。她坐在章贵仪膝下的小矮凳上,一下一下搅着呵胶,贴试着在手背上调用。章贵仪瞥她一眼,问道:“今儿眼睛怎么这样红?是不是连着守夜累着了?”
晓彬忙上前陪笑道:“贵仪说的是,辛沅定是熬红了眼睛。婢子身子好多了,今夜婢子为您守夜吧。”
章贵仪沉吟道:“你还没有好全呢,歇歇也好。”
晓彬生怕章贵仪疏远了她,忙道:“婢子真是好了,不能服侍贵仪,心中不安,反而睡不踏实。”
还是拂杉居中调停:“晓彬守上半夜,辛沅下半夜,两人都轮换歇歇,我整夜陪贵仪就是。”
这样安排,彼此都无话。辛沅正有出去的心,晚膳过后见掌了灯,便寻了个由头出去。
过了中元节,宫人避夜行便没那么厉害了。但俗话里七月总还是在鬼月,哪怕宫里各处都多添了灯火,到底胆小避讳的人多,天儿一黑,外头就冷清了不少了。秋虫唧唧,夹在如雾如绸的浓郁夜色里,越发一声凄清过一声,好像知晓自己的命运,一至冬寒,就是亡路。辛沅轻一脚重一脚的,走了好一段路,才摸到金明苑的假山后头,从暗洞里摸出一叠子从内府要来的纸钱和金银纸。宫中除了中元节向例不许烧纸,怕生巫蛊之咒。辛沅是兰林殿得脸的大宫女,顺手要一叠中元节后剩下的纸钱,内府的人自然不会多嘴。多出来的金银纸她便自己折了元宝,到时候和纸钱一齐烧了。
金明苑假山重叠,连绵成势,用的都是上好的太湖石堆砌,取“瘦漏透险”之美,上头藤萝垂布,下头曲径通幽,绕过后头,就是一片极清冷的地方了。
辛沅寻了片略干燥的山根,点了火折子,将纸钱一张一张丢在了火里。火焰大口吞噬着纸钱,那热气烘上面来,烤干了眼底的泪意,烫得她脸庞一阵阵发疼。她没有退后的意思,任那灼热烘烤的痛觉刺着自己,以此来掩盖想要落泪的悲伤与软弱。若蛛月还在,是不会喜欢她哭的,她那样有成算的一个人,蛰伏多年,借力报仇。如今便是死了,也不会喜欢辛沅只会柔弱哭泣。
是的,蛛月是心底有恨的人。她也有。这么些年,受着蛛月和绯花的苦训,可另一半里,她们是朝夕相处的依傍,最亲密的人。她从没有那样恨过,若说一夜间失了父母夫君、满村的邻人是意外之祸,不见了同行的初娘的影踪是意外之失,可从袅娜的死,她便知道了,那是人祸。
意外可以不怨,人祸却不能不恨。她锥心地痛楚起来。那样性子疏冷的蛛月,竟这样被折断了脖子死了。她不敢去细想这种死法是多么残忍,死前是多么痛苦,在巨大的痛楚里一息一息失去呼吸的力气。她多么地恨,眼泪绷不住落下,掉进了火焰里,嗤一声又一声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响亮。
有一声清脆的笑嘎一声在身后响起,像不知名的夜鸟的啼呼。辛沅微微侧脸,见有两道长长的影子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欺到了身旁。她心中遽然一沉,不意会有人到此偏僻处来,屏息转头回去,顿时松了口气,倒也不十分畏惧了——却是黄香儿和莒歌结伴立在那里。
她支起蹲得酸麻的双腿起身行礼:“黄女御安,莒女御安。”
莒歌示意辛沅起身,黄香儿扬着一方桃红色洒金点子绣葡萄结子的帕子,颜色冲得人睁不开眼睛。黄香儿讥笑道:“哟!苏内人不是兰林殿的红人么?怎么在这儿哭天抹泪的,是章贵仪身子更不好了么?”她望见地上还未烧的纸钱,“哈”了一声,愈发觉得有趣,“怎么连纸钱和元宝都提前烧上了?”
辛沅抹去腮边泪痕,不卑不亢道:“贵仪恩深福重,不必这些。烧纸钱元宝这种事,给地下的人是送一段黄泉路上好走,给活着的人呢赎罪去孽,祈求来日不要堕入无间地狱,不得超生。”
黄香儿知道她这话不好,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便有些悻悻的。莒歌也不看辛沅,只是好声好气劝黄香儿:“今儿咱们已经没脸了,你连侍女都不许跟着。结果走到这儿看见火光非得过来瞧瞧——唉,看见烧纸,也是晦气的。”
黄香儿一双眼乌珠立刻瞪起来,叉着腰道:“君上看见太子欢喜,拉着他说话。太子又要姚卫仙陪着斗蛐蛐玩儿,君上就叫我们俩出来。”她说着便横一眼莒歌,满心埋怨,“谁叫你手笨连蛐蛐儿都逗不好的。”
莒歌有些怯怯的:“你我都不擅长这些。太子小孩儿心性,喜欢跟姚卫仙玩耍也没什么。”
黄香儿想起什么,掩口取笑:“也是。太子看见你就说你白得吓人,往君上身后躲。”
莒歌面上大概是红了,然而她上了浓妆,脂白胭红,也实在看不出什么。她只是低了头,搓着裙裾上佩着的白玉比目佩上垂落的樱红流苏,有些难为情地辩解:“白些怎么了,君上喜欢白就是了。终究当年绯花和蛛月两位养娘教我们的都是讨男人喜欢,不是讨男娃儿喜欢。”
黄香儿眼乌珠子一瞪,复又笑嘻嘻的:“就你会说嘴,那不如你生个男娃儿出来,学着讨他欢喜不就完了。反正满宫里就太子一个孩子,连个公主都没有,太子寂寞得很哪。”
莒歌承宠不少,可一直无孕,此时被黄香儿戳到伤心处,不觉噎住了,别过脸有些难过。
辛沅见她难堪,心中终究不忍,便低声道:“这些纸钱元宝是我烧给蛛月养娘的。但愿她泉下有知,会保佑你们得偿所愿。”
莒歌怔了怔,片刻,有些木然:“哦。是蛛月殁了。”
她那口气淡淡的,仿佛生死也是轻于鸿毛之事。黄香儿倒是咯地笑了一声:“哎哟,蛛月不是能干的很嘛,很得王爷倚重调教我们这些人的呀。她也会死啊。”
辛沅将蛛月身死之死简短说了一笔,也不细讲,只道是得罪了琼王。
莒歌闻言有些惨然,“王府里要活着是艰难事,却没想到蛛月养娘也会没命。”这话是痛惜身世了,倒也没多少痛惜怜悯蛛月的意思。
其实细想来,确是辛沅跟着蛛月的时候多,莒歌、黄香儿与蛛月是无多少情分。可是再无情分,到底那几年里朝夕相处,算得是最亲近的人。黄香儿嘴角斜斜一提,伸手扶正了抛家髻边一朵紫红木槿花儿,冷笑道:“蛛月当年那么苛待我们,死就死了。要我说,都死了才干净呢。连那个绯花,镇日拿我们做规矩,说罚就罚,半点不留情面,都死无葬身之处了才好。”
莒歌柔弱,想要拉黄香儿的袖子又缩回了手,低低道:“黄香儿,你的嘴何必这样坏。当年绯花和蛛月虽然严厉,可到底不算苛待虐责,许多事上也算保全我们的。你这样红口白舌咒人,实在损阴德。”
“呸!”黄香儿啐了一口,一手将她推开,斜着身子站在假山下,“阴私里的事谁知道!活着多享一天清福算一天,才是真真切切的呢。你那么在乎阴德,从此就别侍奉君上了,天天去陪太后在佛寺里跪着焚香祝祷,那才积德呢。”
夜色重重里,莒歌过于雪白的面容看来有些森然之气。她自己不觉得,想是为了添些好气色,重重画了腮上朱颜,被羊角颇梨灯笼一照,倒有五分似纸扎铺里脸上红是红白是白的女童,难怪黄香儿说太子被她吓着了。在黄香儿面前,莒歌是从来不敢粗声大气的,更别提高声说话了。她寻思片刻还是安静地退后了一步,对着辛沅道:“你既烧了纸钱,也算替我们一并尽了心意了。”她稍稍正色,拿出嫔妃的威严,道:“不过我也提醒你,宫规大如天,这回的事是被我们碰上,若是旁人瞧见,定要狠狠处置的。”
辛沅欠身颔首算是应承,将手里最后一把纸钱一扬,纷纷若雪洒进了火堆里,激起一捧烈焰。那火舌嚣张地舔过来,黄香儿吃了一惊,慌地倒退一步,生怕燃着里自己繁华丝锦曳地的裙裾。好容易黄香儿定了定神,抬脸欲要喝骂,正对上辛沅幽黑的眸子,那眼底的寒光,生生逼退了她舌尖即将喷涌出的秽语。
辛沅的语意似一把磨砺着的刀锋,越发雪亮:“给蛛月养娘的纸钱都烧了,最后一把是给念绫的,也算悼念咱们同住了几年。”
黄香儿胸脯一阵起伏,尖声道:“你提葛念绫做什么?是在责怪我么?我给她刮痧败火,是她自己体弱禁不住的。”
“婢子不敢怪罪您。”辛沅微微一屈膝,口中却丝毫不退让,“婢子只是可惜念绫死在了你所谓的好心里,但愿您的好意,能保佑念绫在地下不怪罪您。”她望了望幽深如墨的天际,“过了中元节了,希望念绫安安生生回去,别心怀怨恨,留恋人间。”
她的语气飘渺而微远,像是从湿冷的地缝里冒出来的,别说黄香儿吓得抖了一抖,莒歌都禁不住往四下里看了几眼,瑟缩了身子。
黄香儿苍白了脸色,厉声道:“葛念绫活着是没用的货色,死了难道还能怪罪我吓唬我?便是她来……”一只乌鸦不知是被什么惊动了,扑棱着翅膀呀呀地飞开去,连着枝头树叶都颤颤飞落。黄香儿吓得死死按住了胸口,蹙眉说不出话来,片刻,才颤抖着唇道:“好痛……”
莒歌意欲扶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没上去,只是柔柔道:“黄香儿,你一生气就胸口疼,得自己心平气和些。”
黄香儿狠狠白她一眼,朝着辛沅斥道:“你这贱婢,我去告诉章贵仪,你在宫中擅烧纸钱,行巫蛊之事。”
“你去呀!”辛沅气定神闲地笑,“贵仪身子见好,正愁没人做下马威呢。婢子正要回禀贵仪,您心怀畏惧给葛念绫烧纸钱,被婢子发觉。您说贵仪是信自己身边人呢还是会信你?是责罚婢子安抚您这个向来不大尊重她的嫔妃好呢还是拿您立威好?”她施施然行礼,“婢子恭候。”
“你……”黄香儿显是胸口大痛,指着辛沅,气得说不出话来。
辛沅扬手比了请送之姿:“夜深了。您也别给自己招闲气惹冤魂了。请回吧。”
黄香儿恼得很,然而发作不得,一时甩着绢子气冲冲去了。莒歌不敢独自一人留在这偏僻湿冷的地方,慌慌张张忙要跟着去。
辛沅缓声道:“莒女御,你明知黄香儿欺负你,还让着她跟着她和她就伴儿,实在纵坏了她。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就是有人欺软怕硬,喜欢得寸进尺。”
莒歌匆匆走了两步,才侧首道:“我嘴笨,吵又吵不过她,闹又闹不过她,恩宠也不如她。一个屋檐下住着,总要有人低个头,那就是我罢了。说到底,只要我有皇恩,我什么都不怕。我能拼命争取的,也就这个了。”
她说罢,再不理辛沅,行色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