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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春宴

受完了新婚夫妻的禮,況映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對沈國公道:“朕一路趕來也餓了,這喜酒定是要和親家共飲才是。”

沈國公聽得況映要留下用喜宴,更是受寵若驚,便請了皇帝與辛沅上座,自己與夫人相陪,共坐主桌。親貴中興王夫婦作陪。濟王夫婦則分別領皇親男眷與女眷各一桌,交杯換盞,熱鬧非凡。濟王幾次瞟眼過來,見況映都拉着辛沅的手,不覺拿過一盞蟹釀橙舀了一口,誰知一口下去,更覺心頭酸氣泛濫,又發作不得,只得悶頭喝酒。幸而濟王妃傅珪被一堆命婦簇擁着敬酒,才沒發覺夫君有異。

辛沅喝了兩口酒,不放心崇寧帝姬一個人在婚房等候,便悄悄教謝尚儀到廚房備了些湯點,借着更衣的由頭便往婚房裏去。果然一進去,阿舒、纖雲和飛星都陪着,辛沅一見崇寧帝姬便笑:“新娘子辛苦了,勞動了一日,餓了吧。”

崇寧帝姬撩開面簾,揉着肚子笑盈盈道:“蘇小孃不說還好,一說還真是餓了。”這洞房裏鋪滿了花生、核桃、蓮子、紅棗、桂圓等幹果,卻不是適宜新嫁娘喫的。阿舒道:“方才喜娘送了一碗紅棗蓮子羹來,帝姬嫌甜膩膩的不愛喝,就分給我們了。”

辛沅道:“累了一天,又餓着,怎麼喫得下甜食,得喫些鹹津津的才有力氣。”說着請謝尚儀打開食盒,裏頭正是一碗鵪鶉肉粥,那粥熬得久了,鵪鶉肉本就撕成肉絲,早已化在了粥裏。謝尚儀和阿舒幫着一左一右掀開面簾,辛沅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給帝姬喝,口中道:“餓得久了不能急着喫,得慢慢來,胃裏才受用。”帝姬聽話地點點頭,喫了大半碗粥,辛沅又重新爲她補了脣脂。

崇寧笑嘆道:“幸得有蘇小孃在此,我才被照顧得這般妥帖。”

辛沅笑道:“你是陛下和聖尊後的心頭肉,誰敢不疼你。你瞧你出降,陛下親自跟過來。當年靜寧帝姬遠嫁聯姻青詔,陛下還是皇太弟,也只能送到皇城外。今日陛下這般鄭重,可見疼愛你。”

二人正說話,聽得外頭腳步聲,知道是駙馬都尉沈璩來了。畢竟新娘獨坐在婚房裏,駙馬在前頭喝酒飲宴也不安心,早早便過來了。辛沅與謝尚儀曉得新人要見面了,自然有悄悄話兒要說。辛沅便先收拾了東西,悄沒聲息地從邊門退了出去。

辛沅才走到花園,卻見濟王一個人踱了出來,一身的酒氣。辛沅打心底裏不喜此人,此刻謝尚儀又去廚房歸還食盒了,她獨自一人,便轉頭避開,向另一方向走。誰知突然臂上一緊,竟是被濟王拉住了衣袖,辛沅用力扯過手臂,正色道:“濟王醉了,本位去教人端醒酒湯來。”

濟王盯着她,嬉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這點酒不能讓本王醉了,是月下美人讓人心醉。”

辛沅朝後頭一看,叫了一聲:“濟王妃怎麼來了?”

濟王一驚,忙退開兩步,辛沅加快腳步,轉過回廊,直奔花廳而去。濟王怔怔的,回頭見空無一人,才知上當,遠遠望去,只見辛沅紫色裙裾一角翩然飛起,如一只撲飛的蝶,扇得他的心躍然而動。

濟王酒意沉沉,浮起醉氣,只覺心頭突突地跳着。忽然一雙微涼的手搭上了他的脖子,他渾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怒斥一聲:“誰?!”那女子的聲音也冷冰冰的:“好好的喜宴,王爺怎麼獨個兒出來了?莫不是這帝姬府有什麼漂亮的婢女入了王爺的眼,王爺想和帝姬一同辦喜事了。”

濟王聽出是傅珪的聲音,回過臉時已是滿面溫柔笑意,道:“王妃說什麼呢?我是被他們灌酒灌的急了,逃出來透透氣。”他說着作出欲嘔之狀,連連擺手道,“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鬧笑話了。”

傅珪見他如此,也擔心起來,抱怨道:“這些人也真是的,不去灌新郎官,灌你做什麼?罷了,這喜酒也沒什麼好喝的,咱們早些回去吧。”

濟王忙道:“哎!陛下還沒走呢,咱們怎麼能先走?”

傅珪沒好氣道:“陛下也真是的,帶皇後來也罷了,與一個妃妾同座受禮,真是抬舉那些賤妾了。”

濟王知道傅珪心胸狹窄,最恨自己有女子有私,想要納妾更是難上加難,便是從前有一個通房,也被她折磨死了。便不欲再和她接着這個話頭說下去,哄着她一起進去了。

因崇寧帝姬出降大喜,當夜解了宵禁,煙花足足放了一個時辰,皇城四角與都城四門齊放,照得夜空如白日一般,幻彩輝明,燦爛灼灼。

三朝回門的日子,宮中人人都引頸急待。來報崇寧帝姬與駙馬行程的的小黃門跑了一趟又一趟。

“崇寧帝姬與駙馬都尉已經出了國公府的大門了。”

“崇寧帝姬和駙馬都尉已經行了一半路了。”

“崇寧帝姬和駙馬都尉已經到皇城門口了。”

每來報一回,聖尊後就吩咐賞賜一回,恨不得自己立到宮門口去迎接崇寧帝姬夫婦。還是況映怕春日尚有料峭的風吹到了聖尊後,勸道:“才幾步路就到慈甯宮了。母後不是賞了他們宮內傳轎麼?只怕來的更快了。”

正說話間,崇寧帝姬和駙馬進來。崇寧帝姬夫婦才對着聖尊後行了禮,聖尊後哪裏舍得,忙上前扶住了崇寧帝姬,拉住了駙馬都尉。崇寧帝姬一時感觸,便撲在祖母懷裏,久久不肯起來。到底是千尊萬貴的帝姬,離開父親、祖母三日,就如此難分難舍了。

聖尊後淚眼婆娑,揉着崇寧帝姬的頭發道:“好孩子,從你出降那日哀家就睡不着。你在哀家身邊長大,何曾離開過那麼久,又是出嫁去新做人家。祖母的心一直懸着……”

駙馬都尉沈璩忙溫言道:“皇祖母放心。展如溫睦良善,孝謹淑慎。大婚後第二日便早起向兒臣父母執新婦禮,敬茶問安,毫無半點架子。每日早膳、午膳兒臣與展如同食,晚膳則是展如與兒臣一家人同桌喫飯。兒臣父母不勝榮寵,承天家大恩,得如此賢婦,實在是兒臣之福。”

聖尊後聽沈璩叫崇寧帝姬的小名,可見夫妻親厚,忙拭了淚珠,正色道:“我們宮裏養的幾位帝姬,個個都是知禮溫淑的國之邦媛。絕不會自恃身份輕慢婆家的。”

聖尊後雖如此說,但崇寧帝姬是唯一在國中出降的帝姬,便是一塊活招牌。國朝帝姬素來溫雅,不比涼朝的公主們恣意任性,對公婆僅執兄嫂禮。而況映登基後,也廢黜了舊禮,要求帝姬對公婆孝敬,執禮恭謹。

衆人細細打量着崇寧帝姬和駙馬沈璩,只見他們倆動作相契,眉目有情,可見是十分恩愛。崇寧帝姬臉上少女的怯嫩也已褪去,眉眼若桃花蘸水,顯然是一個溫柔多情的新婦。

隨後,崇寧帝姬獻上三朝回門之禮。聖尊後是一尊南北朝時流傳下來的彩金佛像,菩薩拈花微笑,滿目慈愛,袖袂翩然,瀟灑通達。況映所得湖州新制的三十六品毛筆,狼毫、羊毫、兔毫都有,還有紫檀柄的,瑪瑙柄,青玉柄的,色色齊全。況映喜歡得緊,卻也念着叢嘉光喜歡文墨,特意分了十二支給他。崇寧帝姬獻給馮後的是民間杏林婦科聖手柳傳娘所著的《藥膳養生方》一本,內中寫有女子調養身體的藥膳一百零八品。馮後得了,喜之不盡,連連誇崇寧帝姬有孝心。

妘貴嬪笑盈盈道:“還是帝姬貼心,有了這本《藥膳養生方》,御醫館和尚食局的御醫庖廚們學了,不知能調理好宮中多少女子的疾病呢。”

妘貴嬪如此說,馮後不覺微微蹙眉。她得到此書,第一反應自然是歸自己所有,調理和長寧兩母女的身體。不想妘貴嬪當衆說此書能調理宮中女子疾病,自然是要馮後將書本拱手讓出去。

辛沅假作聽不懂,看看上座的聖尊後和況映,似乎他們都認爲此書應該歸宮中所有。衆人一時間沉默,還是況映道:“妘貴嬪莫心急,先讓皇後看看可有合用的藥膳方子,她宮裏先抄彔下來,再供宮中其餘人所用。”

有了況映做主,氣氛也沒那麼僵持。崇寧便親親熱熱上前,向辛沅道:“蘇小孃,我問了駙馬才知道,原來他家當年分封到太湖一片湖域,可捕魚獲禽,物產豐美。這回我特意爲你帶來了姑蘇特產的時令菜,還讓家裏廚娘過來,跟着您學怎麼庖制,那就是我的口福了。”

辛沅聽崇寧特意從自己故鄉選取時令鮮菜送來,一時感動,忍不住熱淚盈眶。

珮嬪在旁嗤地笑了一聲,道:“妘貴嬪真該學學慧妃,一樣都是故鄉在東虞姑蘇,你還是太湖上漁家女。慧妃入宮才多久,崇寧帝姬就記住了她的故鄉飲食喜好。你跟隨陛下多年,崇寧帝姬卻一點都沒注意,可見你啊不比慧妃得人心。”

除了素黎妃,崇寧帝姬原也沒準備給其他妃嬪的賀禮,但聽珮嬪說話這樣戳雲貴嬪的心,大有使雲貴嬪和慧妃都下不來臺的意思,便道:“珮嬪娘子錯了。孤送蘇小孃禮物,是因爲她爲孤開臉並送嫁。素黎小孃也有一套珍珠頭面,是我給淳寧妹妹添妝的。至於旁人,孤都沒有準備。”

辛沅忙打圓場笑道:“多謝帝姬和駙馬送來家鄉之物。太湖每到春日物產豐富,帝姬雖只送本位一人,但本位做了菜餚,可分送各宮各閣,心意都是一樣的。”

待辛沅回到閣中,見崇寧帝姬的禮物單子已經送到,東西卻送去了御膳監養着。沈國公府果然出手闊綽,贈禮豐厚。塘鱧魚兩百條,鱖魚一百條,十年生甲魚百只。香椿頭、薺菜百斤,馬蘭頭五十斤,春筍一百斤,上等豬肉和鹹肉各五十斤。碧螺春二十斤,太湖大蝦百斤,各色餡兒的青團各五十斤。

辛沅看了單子,只有塘鱧魚和甲魚是等不住的,養到清明後菜花凋謝了就老了。這些日子在御膳監喂養,其中一項就是讓他們喫油菜花,保持天然氣味。要知道沈國公府用太湖水裝了一路送來,也是這樣的精心照料的。

想定了辛沅就動手,料理了一桌姑蘇春宴,邀了況映來閣中,共享崇寧帝姬夫婦的孝心。自然這菜色也是以一模一樣治辦了一桌,送去慈甯宮與聖尊後,她也請了宣順皇後一道過來品嘗。

那些塘鱧魚看着有兩百條,其實個頭大身小,身上能喫的肉不過左右各一片,炒一盤糟溜塘鱧魚片,就得三十條魚來配它。且糟溜的做法最講究,得用陳年糟油。且不說別的,作成甜糟十斤,須和麻油五斤,上鹽二斤八兩,花椒一兩,拌勻。先將空瓶用麻布扎口貯甕內,後入糟封固,數月後,空瓶瀝滿,就是糟油。甘美之甚。(1)這糟油也是用來拌食禽、肉、水產最佳的。

因如此多的東西,綠綺閣的小廚房放不下,統統養在御膳監,待要用時,辛沅列出單子來,御膳監總管親自帶人送來,夙芳清點了數目,辛沅便開始動手做菜。糟油塘鱧魚片得先將上了漿的魚肉快速過油後出鍋,以保持魚肉細嫩,再混上糟油和調料一起下鍋,一個翻身就要用大漏勺撈出,這魚片才能軟糯糟香。

而辛沅最挑剔,也最喜歡喫塘鱧魚臉頰左右的兩塊嫩肉,加到用火腿、筍絲和塘鱧魚骨熬成的鮮湯中,加入杭州西湖所產的蓴菜,其美味甘鮮,真是拍巴掌也不換。

至於宮中幼兒老人,則用汆塘鱧魚的鮮湯加入剔出的細肉。燉個嫩嫩的雞蛋羹端上早膳,一天的胃口都開了。

比起塘鱧魚,鱖魚則好處理得多。鱖魚喜歡長在水草豐茂的湖泊中,東虞人愛喫臭鱖魚,周宮中雖不大喜歡,但況映還是賜了二十條鱖魚給莒國公府。做鱖魚一律得用花刀切魚身,幫助湯汁入味,魚肚剖開,塞入上好的金華火腿和嫩筍尖,一點點的醃雪菜末,那鹹鮮味就由內而外滲進魚肉裏。

鱖魚肉細嫩,味鮮美,多肉少刺,有補五髒、益脾胃、充氣胃、療虛損等功效,況映微弱,聖尊後消化不好,兩人喫鱖魚最相宜。所謂“桃花流水鱖魚肥”,喫鱖魚的意境,不是在盛開的桃花樹下,就是殿閣中要插一束桃花,偶然花瓣落在湯裏,更見意趣。

至於甲魚,也是油菜花開時最肥美,宮中嬪御喫甲魚,向來只喫個裙邊。但此時甲魚脂肪厚實,只加姜片和黃酒,在盛甲魚的盆中加蓋子,竈臺裏大火猛燒,木柴噼啪作聲,催出甲魚的原汁來,不加一滴水,原湯燉甲魚,最是好喫。

當然,這是辛沅和況映最喜歡的喫法,簡單美味。但若獻給馮後,就得精致些,做成朝珠八寶甲魚。先要將甲魚剝殼,剔出肉裏的白筋,將甲魚頭和甲魚蛋取出,甲魚肚中清理幹淨,塞入蝦仁、雞丁、香菇粒、火腿末、筍丁、薏仁、蓮子和海參八樣。這是荊楚一帶的做法。上籠蒸熟後,甲魚肉香糯軟爛,八寶味鮮醇和、清氣十足,淺黃的甲魚蛋掛在殼上,如朝珠一般。甲魚有滋陰涼血,健脾暖胃,益腎固精之功效,於馮後和長寧帝姬的身體大有裨益。而挑出的甲魚頭和甲魚蛋是長寧帝姬獨喫的,甲魚頭有獨佔鳌頭之意。從前崇寧帝姬還未出降,長寧帝姬這麼喫,只爲表明她也是嫡出的帝姬。如今崇寧帝姬嫁到宮外,這宮裏可不只長寧帝姬地位最尊了。甲魚蛋晶瑩剔透,軟糯有彈性,小孩愛喫,也是補身的。

還有長寧帝姬最喜歡的櫻桃肉,雖然不是以羊肉來制作,但選一盤豬肉,用紅曲染色如櫻桃紅,再用去除皮和肥肉部分,只剩精瘦肉,用小刀剜出一顆顆櫻桃般大小,墊在金花菜嫩苗上,開着就有胃口。說來這金花菜還是漢代時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喫的就是頂端又壯又嫩的菜芯,也是安中和胃,舒筋活絡的。配上涼朝舊都傳下來的白玉千層油餅,先將豬油剔皮剁成茸末,並與細鹽揉勻。再將蔥姜汁水放入盆中,倒入面粉調勻揉成面團,將面團擀成薄薄的面餅,然後一手輕輕將面餅卷起,另一手往外慢慢拉住餅,目的是使面餅卷的薄且均勻。再將豬板油茸末勻抹在每層面胚子上,層層卷起,約五寸長爲一塊。籠屜格上塗抹豬油後鋪上面皮,擺上面胚,蓋上一層面皮爲被。置開水鍋上燜蒸半個時辰左右,即可出籠裝盤,顏色層層如白玉。

這白玉油塔掰開後層層面餅喧軟香酥,帶有小麥天然的香味。若要配肉菜,自然是香;若想喫簡單些,面餅層層卷上春菜,也算一頓飯。除此之外,辛沅還用薺菜、馬蘭頭和香椿頭做了一道涼朝故都人喜歡喝的漿水。

濟王妃傅珪就好喫這一口,知道是辛沅做的,一開始還很瞧不上,直到喫了一口白玉千層油塔,喝了一口漿水,那故鄉味道真是讓她欲罷不能,想使人去問辛沅可有空再做。濟王不得不攔住她道:“慧妃那雙手,忙着給母後和皇兄、皇嫂做菜煮羹都來不及,哪裏顧得上你。若宮中送來你就喫,不送來也沒法要。”

傅珪不服氣地冷哼一聲:“將來你出息了,我要這慧妃做我的廚娘,專供我飲食。”

濟王笑着爲傅珪捏着肩,道:“這是自然的。”他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爲人察覺的冷厲與貪婪,“這樣能幹的人,自然要留在身邊的。”

而最有雅趣的是碧螺春炒蝦仁,這道菜與杭州的龍井蝦仁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所用茶葉不同,蝦仁所帶茶香也不同。

比起這些名貴之物,辛沅更喜歡薺菜肉包餛飩、炸春卷,清炒馬蘭頭、香椿炒蛋,多餘的香椿則用香油拌了,醃制起來,那香氣可以留存很久。這種春季時令鮮美的野菜,實在鮮得眉毛亂跳。若是按妘貴嬪的心意拿香椿烙餅,那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紅燭高照,桃花束束,綠綺閣中春意暖洋,況映與辛沅對坐同飲桃花釀,食春菜,無比親密。而聖尊後和馮後那裏得了獻菜,如此,崇寧帝姬的心意通過辛沅的巧手,宮裏人都嘗到了。作爲回禮,辛沅還每樣菜各做了兩份,送去了沈國公府,自然是帝姬夫婦一份,沈國公夫婦一份,禮數周全之至。沈國公府跟來的廚娘回去只能道:“慧妃娘子心有百竅,手上做着什麼菜,心裏就有譜,婢子看得眼花繚亂,最後還是慧妃娘子給婢子寫了食譜,婢子才敢回來交差。”

話是如此說,可廚娘的手藝肯定比不上辛沅。少不得崇寧帝姬還是要常入宮來嘗辛沅的手藝。有時她一個人來,和辛沅用完了膳,便留在她閣中說話刺繡,彈琴賞花。有時她也帶着駙馬,與況映、辛沅一家四口坐在恆甯殿暖閣裏親親熱熱用飯,甚是開懷。連況映都感嘆道:“原以爲展如出降後不好常回宮見面,如今你做的菜吊着她的胃口,她常來用膳,倒是能常常見面,如同未嫁出去一般。”

辛沅有些擔憂道:“帝姬這樣常回宮,會不會落人閒話。”

況映溫言道:“自然不會。天下做父母的哪有嫌棄兒女常回來的,這是展如夫妻的孝心,也滿足朕和母後的眷眷之心。”

崇寧帝姬如此舉動,最高興的還是素黎妃和蓁貴嬪。因爲有崇寧帝姬爲樣,帝姬出降後可以常常回宮與父母、聖尊後見面同食,意味着將來她們的淳寧帝姬和隨寧帝姬也可以常常回宮。崇寧帝姬生母去的早,她自然去親近的嬪妃如辛沅那裏。那淳寧和隨寧生母尚在,又與辛沅一樣位分尊貴,女兒自然可以常回閣中與母親相聚。因而素黎妃和蓁貴嬪越發與辛沅親近,便是淳寧的婚事和隨寧的嫁妝,除了尚宮局和禮部主持,其餘也都是她們和辛沅有商有量地來辦。

崇寧帝姬出降時,大周已統一天下,所陪嫁雲錦、蜀錦、壯錦等各色名貴衣料不下千匹,以後每年還有定例有各二百匹之數。

如今淳寧和隨寧兩位帝姬出嫁即在眼前,依照況映的意思,就不分嫡庶,給淳寧和隨寧一樣的陪嫁,只需開了庫去挑,也可命錦繡署織工織時新的花樣。

況映有這樣的心意,妘貴嬪自然是高興的。陪嫁不分嫡庶,那意味着將來她的女兒也有一樣的待遇。

偏偏況映和馮後一商量,馮後立刻起身肅然道:“陛下,天下已定,嫡庶尊卑不可破。崇寧帝姬是嫡長女,怎麼陪嫁也不過分。但淳寧和隨寧既然是庶女,份例定數必然不可超過嫡長姐。依臣妾的意思,兩位庶出帝姬陪嫁雲錦、蜀錦、壯錦各六百匹,往後每年有定例各百匹之數。”

馮後這樣說,顯然是轉念間便精打細算了一遍。她的女兒長寧帝姬也是嫡女,但她是繼後,所生的女兒自然不如崇寧帝姬尊貴,但她又不願女兒的陪嫁與庶出姊妹相同,想着將來就算是嫡女之間略有區別,長寧陪嫁的名貴衣料各八百匹,往後每年各一百五十匹。

況映微微蹙眉:“如今宮裏錦緞堆積如山,列如雲彩,朕就是同時嫁出所有女兒,庫存錦緞,加上錦繡署織的也有的是。何苦來非要分別嫡庶之差來?”

馮後溫言道:“陛下與兩位親王都是一母同胞所生,自然不知其中嫡庶的差別。而臣妾出身馮氏,自幼身邊有庶出姊妹,一應供應都有所差別,爲的就是分清嫡庶尊卑,高低貴賤,不可顛倒名分。”

況映不悅道:“崇寧帝姬身爲嫡女,分封的湯沐邑本就比庶出的妹妹大許多,也只有長寧可稍稍比肩。朕若是在陪嫁的衣料上還小氣些刻意分別,讓她們到夫家怎麼抬得起頭來。而且朕的女兒都是朕的骨血,沒有什麼貴賤之分。”

馮後還要再說,況映揮手道:“此事已定,將來你的長寧帝姬出降,衣料上也是一樣數目。你不必爲了區別嫡庶自抑制身份。”說罷,連茶也不喝,就起身走了。

曹大侍御在一旁看得心焦,道:“娘娘何必與陛下駁這個?陛下要一視同仁,不過在這些布匹衣料上,也不值什麼?”

馮後冷着一張臉,委屈道:“養娘,本宮在家中時身爲嫡女是何等尊貴。本宮的父母最看重嫡庶,連陪嫁到宮裏的媵妾,也從未考慮過我那些庶出的姊妹,寧可從旁支從選取嫡女。怎麼到了陛下這兒,非要把嫡庶之別混亂了?”

“那都是帝姬們陪嫁的小事,不打緊的。”

“如何不打緊?”馮後眼中含淚,倔強地握緊了手,硬生生把眼淚逼回去,“本宮是繼後,雖然佔了嫡妻的名分,但和明敬皇後比還是有所不及。如今陛下身邊妃子愈多,本宮的後位便不穩當。何況陛下又那麼寵愛慧妃,連崇寧帝姬這個嫡長女也只和她親近。還有素黎妃,既是聖尊後養女,又有整個青詔撐腰。本宮若不再重嫡庶之別,將來只怕這些庶妃都要爬到本宮頭上來了。”

曹大侍御心疼地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娘娘,您心裏苦,婢子是知道的。只是無論如何,你與陛下一定要和和睦睦的,那些卑賤的庶妃就無機可乘了。”

馮後靜默不語,只是緊緊握着鳳座上的鳳首把手,硌得手心發痛,也不覺痛楚。

況映從馮後那裏碰了釘子回來,自然也沒什麼好氣,便將開庫陪嫁錦緞之事全交託給了素黎妃。素黎妃知道了馮後從中爲難,雖然面上不露,但與蓁貴嬪一說,兩人私下都是憤恨不已。話說帝姬出降,陪嫁衆多,但多少有些私密之物如枕巾啊蓋頭之類都得是自己繡的。淳寧帝姬心靜,且年長,早就準備起來了。隨寧帝姬卻是個大大咧咧的,繡的鴛鴦像野鴨,紅腹錦雉似大公雞,並蒂蓮倒是並蒂了,可怎麼看也不像蓮花。蓁貴嬪本想替女兒繡上,可她的繡功也一般,這急得蓁貴嬪着急上火,嘴角都起了泡。若要交代繡娘去繡,傳出去難免將來外人說隨寧帝姬太懶了。

還是辛沅伏在繡繃上,得空就繡個大概的形狀,隨寧再補幾針顏色,繡眼睛、花蕊等細活則還是辛沅來繡。這樣下來,才勉強完成了幾件繡品,也算說的過了。當然這樣的事是辛沅以探望蓁貴嬪之名在瀟夢閣時悄悄繡的,對外則隱祕的很。將來嫁到夫家,至少會覺得隨寧帝姬是會刺繡的,只是不大愛動手罷了。自然了,便是駙馬一家,也不會要求帝姬親自刺繡做手藝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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