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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兒孫

數日之後,便是皇太孫的滿月宴,自然要內外大宴的,羣臣也要相賀。

況映早早來到聖尊後宮中商議起此事。這是宮中第一位嫡出的第四代孩子,四世同堂,自然要興辦得熱鬧些。聖尊後略起了個話頭,就說交由司宮令和皇元妃去辦,說起了皇太孫的父親元頡:“元頡是很好,將來不失爲一位溫文守成之主。”

況映自然疼愛這個一手教養出來的兒子,道:“天下大定,各部與海外諸國皆來朝納貢,學習我朝文明,天下沒有要打仗的時候,是需要一位愛民守成的君主,天下百姓都會受益。”

聖尊後雙眸炯炯:“那烏斯漠呢?”

況映略有詫異,道:“烏斯漠不是好好的麼?怎麼母後也聽信況昀興起之言,真要和烏斯漠興兵?”

聖尊後面色一滯,道:“烏斯漠眼下安靜,是族有平和之主。可將來呢?萬一出了一位強主,意欲奪我打住領土,一切難說啊!”

況映道:“烏斯漠與我大周互市已有十年,邊境和平,我朝百姓多植沙棘、紅柳,防風固沙,烏斯漠也買了許多種苗種植,荒漠化綠洲,還接受漢民的文字教化,他們再也不是逐水草而居、到了水草幹枯時期就來掃擾邊境、搶奪糧食的蠻荒之族。”

“呵!”聖尊後冷笑了一聲,“自己可以佔山爲王,爲何要臣服我大周?眼前不過是看有利可圖,暫時馴順罷了。將來戰火一起,你教元頡這樣從未上過戰場、見過廝殺的君王如何面對兇悍的鐵蹄之軍?而況昀就不同了,他英勇善戰,刀裏來火裏去,什麼場面沒有見過?他若爲君王,烏斯漠將永不敢反?”

況映失望中帶了激憤:“所以爲了這個或許可能會發生的戰爭,母後就要兒子放棄傳位給自己的嫡長子,而是傳給幼弟?”

聖尊後和緩了語氣:“你們手足情深數十年,難道抵不過這舐犢之情麼?”

“母後有舐犢之情,兒子也有舐犢之情。而且論手足和親子,這是不一樣的!”況映鄭重道,“母後愛護弟弟國舅爺,但這種愛護與您疼愛我們三兄弟是不一樣的!否則您怎麼不傳位給國舅,而是讓兒子爲皇帝?”

“你……”聖尊後也變了臉色,“他是異姓,這能一樣嗎?”她極力平息着怒氣,緩緩勸和道,“況昀的幾個兒子還年幼,讀書武功都不如元頡和元喆,哀家要況昀爲皇太弟,是爲了你身後各部安寧,不敢輕藐天子。況昀也和哀家再四發誓,將來傳位必傳給元頡,不會傳給自己那幾個平庸之子,所以你放心,帝位最後還是會到你的子孫一脈手中。”

況映矍然變色:“母後好偏心!原來早背着兒子與四弟商量儲君之事?那母後是要置兒子於何地?而且人心本就是偏私,四弟既得了皇位,已嘗過了手握天下皇權的滋味,怎還會再傳給侄子而非親子?在一個父親眼中,自己的兒子再庸庸碌碌,也比傳位給侄子好吧?”

聖尊後一時無言以對,半晌才道:“你若不信況昀,就要他當着滿朝文武發誓,並寫下血書保證,否則哀家便是去了,在天之靈也會夜夜入夢,要他交還皇位,如何?”

況映亦極力壓制着胸中滔天怒火,盡量恭順道:“母後三思,既然皇位最終要到元頡手中,何必再拐一道?只要況昀忠心,大可學周公,做個監國,輔佐元頡。等到烏斯漠真有異動,他再帶兵出徵也罷。”

言盡於此,母子倆已然無話可說,不歡而散。

況映回到鴛鸞殿中,氣得連茶水都不用,一氣將今日之事一一告訴辛沅。辛沅聽完默然良久,靜靜道:“聖尊後偏愛幼子濟王,天下皆知,但若偏愛到涉及皇位傳承之事,恕妾冒犯,那實在是操心太過了。”她頓一頓,不覺有些悽然,“妾歸周路上,不止一次被濟王調戲,還有姐妹被濟王霸佔或是生生逼死,此人好色之心太重,不惜爲此違背官家善待入京的蜀人之命,品性實在不堪爲天下主。”

況映大怒失色,更是心疼辛沅:“這樣的事,你爲何不早告訴朕?”

辛沅眼中隱有淚光:“告訴又如何?妾不過是降臣家眷,身背禍水惡名。後來得蒙聖恩入宮,若再提起此事,豈非有離間骨肉之嫌,更爲聖尊後所不容?不過妾凡事小心,避開濟王就是了。”她思量片刻,決絕道,“如果聖尊後執意要官家立濟王爲皇太弟,繼承皇位。來日若妾走在官家前面,那是妾的福氣。若官家走在妾之前,妾會追隨官家於地下,生死相隨。”

況映緊緊擁住她:“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朕最恨殉葬那一套。若朕走了,你也得好好活着。至於冊封濟王爲皇太弟之事……”

辛沅伏在他肩上,定了定心神道:“既然聖尊後執意要冊封皇太弟,其實也無不可……”

況映松開她,震驚道:“你爲何這樣說?”

辛沅微微一笑:“官家曾爲皇太弟,也知歷朝皇太子之前,可有封號?”

況映道:“皇太弟就是皇太弟,皇太子就是皇太子,何來封號一說?”

辛沅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那如果給皇太弟加賜封號呢?”

況映沉吟道:“似乎有些不倫不類。”

辛沅笑意更深:“官家又不止一個弟弟,自然都是要封皇太弟的,那才公平。而且長幼有序,封了濟王不封興王,豈非教興王這個做二哥又有了孫輩的人尷尬?”

況映略一思忖,立刻明白過來,連聲稱好。

辛沅又道:“官家欲立皇太子,聖尊後欲立皇太弟,那就一起冊封。當然了,皇太子就皇太子,無須封號,便是皇太孫也一樣。”

況映心中明白,元頡既爲皇太子,其嫡長子爲皇太孫,三代一系,便是多兩個皇太弟又能奈何?

如此,嫡曾孫燦兒百日大宴時,況映冊封昭王元頡爲皇太子,房曄爲太子妃,燦兒爲皇太孫。又爲滿足聖尊後心意,改遷興王況景爲秦王,按照秦楚齊燕趙魏韓的排列,秦王之位顯然是諸王之首。除此之外,秦王領宗室長,總管皇室宗族子弟之事,又爲總樞密使、理藩院相國,理烏斯漠、青詔諸部族事宜,並加封爲“壽熹皇太弟”,授螭紐金印。濟王況昀未曾遷王位,只加封號爲“壽簡皇太弟”,管領前涼皇族,別賜門戟,位同宰相,其與正妃臧氏所生長子穆郡王遷保穆郡王,次恭郡王爲保恭郡王。

如此,雖然況映的兩個弟弟都封了皇太弟,可前有封號,不似皇太子就是皇太子,皇太孫就是皇太孫,獨一無二。在皇太弟前加封號,不僅多餘,更是壓低一籌。明着依了聖尊後的心思,但又保證兒孫有三代一系,名正言順。便是秦王乃宗室長,有螭紐金印,就足足壓了濟王一頭。且秦王理烏斯漠和青詔兩大塊事宜,濟王所管的前涼皇族,早就沒多少人了。

濟王自然不服,可是按照兄弟長幼順序,他本就該在秦王之後。何況秦王毫無失德之處,濟王雖有統兵安國的才能,卻性情輕浮,得志便驕傲自得,恣意妄爲,實乃爲人處世的大忌。況映有時也想,若自己膝下無子,非要傳位皇太弟,那秦王便是守成之主,守得住這打下來的江山基業。而濟王,可以興國安邦,也易冒進丟了這百年君臣費盡心血一統的基業,甚至做出禍國殃民的事來。

事情到了這一步,皇太子、皇太孫、皇太弟皆已冊封,但按照次序,將來若有山陵崩(1)之事,濟王依舊只是最後一個順位繼承人,不過名號好聽些罷了。

聖尊後爲了這個緣故,氣得兩天沒有好好喫飯。心裏一口氣憋不住,便叫來了辛沅。

聖尊後惱怒不已,見辛沅在身邊,便喝道:“元妃,你是皇帝的身邊人,這件事上,你能說話。你說,爲江山長遠計,是立皇太子還是皇太弟?”

辛沅忙跪下道:“妾自入宮,就聽聞明敬皇後與官家恩情深重,所生嫡長子今封爲皇太子,父子相承。自然是皇太子繼位。”

聖尊後怒不可遏,踹了辛沅一腳,斥道:“陛下封你元妃,原以爲你有大智慧,沒想到也是個見識短淺的貨色。”

這一腳正踢在肋上,鑽心地疼。辛沅強忍着,陪笑跪伏在地上:“便是聖尊後覺得皇太子還年輕些,要立皇太弟。那妾覺着長幼有序,官家之後定是秦王壽熹皇太弟,然後才是濟王壽簡皇太弟,這樣兩個兒子才都不虧了。”

聖尊後啐了一口,斥責道:“你滿口裏胡言亂語什麼?秦王體弱些,武功不及濟王。選皇太子也好,皇太弟也好,自然是擇優而取之。”

辛沅一臉詫異道:“難道聖尊後沒想過,便是官家百年之後傳位於壽簡皇太弟,那這位新皇要尊自己的二哥爲什麼?壽熹皇太兄?這可不亂了套了麼?還是壽簡皇太弟登上大寶,第一件事就是削去自己親哥哥的名位爵祿啊?這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新皇毫無手足之情麼?聖尊後不是疼了幼子就不愛其他兒子了麼?那所謂傳位皇太子元頡之事,世人更不相信了。一旦失了民心,便是坐上皇位,這安寧了數十年的天下又要亂起來了了。無非是嫡庶長幼錯了次序麼,何必給外人可乘之機?”

聖尊後一時噎住,無言以對,氣得臉也白了。

況映雖然孝順,但皇位承繼這樣的大事上也不慣着母親,照例晨昏定省,也不管聖尊後是否理他,只吩咐結香和瑞香好好照顧聖尊後。辛沅爲他們兄弟的事無端挨了一腳,可見聖尊後真是躁了,他忙叫來御醫診脈,那肋上碗大一塊烏青,只能他親自塗了藥油給她按揉開來。

倒是濟王來問安時,聖尊後不覺垂下淚來,撫着他的頭道:“爲娘的已經盡力了,給你掙到了皇太弟的名分,旁的也不能了。”

濟王心中發恨,面上卻是笑了笑,道:“從前沒做皇太弟時,許多東西喫起來都有定例,如今倒好了,想喫多少都可以。”

聖尊後那帕子按了按鼻子道:“你這孩子,不就貪嘴愛喫熊掌麼?總也沒個夠麼?”

濟王捱過的苦日子少,少年時愛去山裏射獵,頭一回就射得了熊,取熊掌烤了喫,從此以此爲榮,愛之無比。自登了王位,自己射獵,底下也有供應,越發喜歡,讓庖廚精心燒制。只是熊掌乃古時八珍之一。枚乘《七發》曰:“熊蹯之臑,勺藥之醬”。濟王雖愛,但皇帝儉樸,除了大宴,幾乎不喫這道菜。而聖尊後憐惜幼子南徵北戰,有心滋補,每年入冬開春供十對給他。熊掌經庖廚收拾幹淨以後,用雪山花蜜澆上蒸釀,蜂蜜無孔不入地滲進熊掌,在文火上煮一個時辰,軟爛無比,肉色晶瑩。濟王愛極。

如今他成了皇太弟,權欲愈重,讀《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濟王欲得熊掌與魚同煮,然而每每嘗試,鰣魚、鱖魚、鯉魚,均不得其味,倒敗了熊掌的滋味,便在見了況映與辛沅時求道:“皇兄,臣弟素知慧妃有庖廚之才,可否爲臣弟制一道魚與熊掌美味兼得之菜?”

況映道:“孟子都雲,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也。你府中庖廚制熊掌是出名的,你還不滿足麼?”

濟王涎着臉求道:“饕餮之事,豈有饜足?臣弟不過想滿足口腹之欲,還請皇兄成全。”

濟王一直權欲燻心,況映也是知道的。如今他成了皇太弟,只做出來貪戀口腹之欲,耽於享樂的樣子,況映倒不好回絕他了。況映笑着拉過辛沅的手道:“倒要難爲你了。”

辛沅爲難道:“官家,我也沒做過這樣貴重的菜色,若是做壞了,怕濟王臊我。”

濟王忙作了一個揖道:“素知皇元妃娘娘的好手藝,若能得您親手做一道熊掌魚菜,就是本王的體面了。”

辛沅無奈,只得欠身應了。

連着幾天,辛沅都切了熊掌肉來配魚肉試菜,然而無論怎麼試,二者之味都難以融合,似南轅北轍一般。況映見她苦思冥想,便道:“若十分不能,便也罷了。不過一道菜而已,做不出來就做不出來。”

辛沅思忖道:“濟王新封了皇太弟,是最得意的時候。如果妾能做出這道菜來提點他安分守己,便有意思了。”

況映笑道:“你若能如此,便了了朕的一樁心事了。”

次日,辛沅從御膳房要了一只熊掌大小的甲魚來,用清水養了兩天,放血剝皮去內髒,料理得幹幹淨淨,便將整只甲魚浸在天山雪蓮花花蜜中七日,待蜂蜜浸透甲魚,便喚濟王府的庖廚入宮,將甲魚覆於洗拔熊掌之上,同蒸至骨肉酥爛。這樣味道鮮甜融爲一體,魚與熊掌兼得。

辛沅將這道菜做好,先獻於況映瞧。況映道:“朕也不猜了,你直說便是。”

辛沅笑吟吟道:“官家,此菜名‘至上’。甲魚形似烏龜,古人以龜甲佔卜天命,覆於熊掌之上,乃知凡事不可強於天命。且古早年間龜乃皇權象徵,皇權在上,以此壓制濟王喜愛的熊掌,他應當明白即使爲皇太弟也是受封於官家,不可狂妄自大,生出不臣之心。”

況映頷首道:“甚好。這菜就讓何緩送去濟王府,希望濟王能好好體會朕的苦心。”

辛沅嫣然一笑,“濟王是聰明人,自然會明白的。”

何緩一路乘車小心翼翼將食盒送至濟王府,濟王與王妃臧嫺都同來謝領了菜餚,興致勃勃打開一看,便笑道:“都說元妃聰慧,我看卻是糊塗,甲魚難道是魚麼?不過是佔了個魚字罷了。”

嫺都道:“正是呢,好生奇怪。”

二人說着就要把菜送去廚房蒸熱了享用。嫺都何等聰慧,觀其形狀,便輕輕喚了一聲“王爺”,道:“方才妾問何都知此菜餚之名,何都知說是‘至上’,不知何爲至上?”

濟王本拿了辛沅親手所做的菜餚,想着這麼多年來,終於可以一嘗她專爲自己做的菜色,何況她費時費心良久,更是不覺喜形於色,如今被王妃一提醒,再仔細看這道菜,臉色漸漸變了,片刻才道:“甲魚類龜,龜乃皇權,皇權至上,我這個皇太弟算得什麼?何況甲魚非魚,不過佔個名頭,也是諷刺我雖然是皇太弟,卻是個不能繼位的。皇兄和元妃是借這道菜打壓我呢!”他皺眉,吩咐嫺都,“去,拿去蒸了,我先喫了甲魚,嘗嘗這魚與熊掌兼得的味道。”

嫺都不敢違拗,只得親自去了。

新任的壽簡皇太弟妃藏嫺都入宮拜見辛沅時,辛沅遣散了隨侍之人,笑吟吟道:“當了皇太弟妃,滋味如何?”

嫺都淡淡道:“能有什麼好的?自從陛下不許王府再添新人,誰知皇後娘娘將自己的堂妹小馮氏贈予王爺,封爲次妃。這位馮次妃仗着是皇後的堂妹,在王府裏擺足了架子。除此之外,王爺也不敢再輕易納妾了。”

辛沅搖一搖頭:“我真是想不出馮皇後有多蠢,才會在官家安康健在的時候就嫁一個堂妹去給官家最野心勃勃的弟弟爲妾。而且馮後真是眼瞎嗎?你的夫君雖封了皇太弟,可你是皇太弟妃麼?官家說過,可封皇太弟,但女眷稱呼如舊。所以你還是王妃,妾侍是次妃和側妃。而不是真正皇太弟妃、良娣和良媛之類。”

“我是害怕,到時候王爺事成了,我也許無聲無息就死了,給小馮氏騰地兒。這天下還是馮氏爲皇後。現在的馮後呢,就和宣順皇後一樣罷了,左右她也沒兒子嘛,自然要多打算一些”

嫺都雖然爲濟王正妃數年,又爲他生兒育女,管理王府事宜,地位不可動搖。但是濟王貪花好色,嫺都的身份家世又比不得從前的王妃傅珪那樣貴重,其實是家裏也早沒人了,濟王根本無需在意。他便越性廣納內寵,府中美人如雲。花無百日紅,嫺都雖然貌美溫柔有心計,但也奈何不了歲月匆匆,終有色衰愛弛的一日。除了對濟王多寵之事睜一眼閉一眼之外,有時還要爲他張羅美人,才能保住地位穩固,心思早不如從前舒暢歡悅。且她所生的兒子雖然也是嫡子,但傅珪這樣的元配所生的長子保靖郡王還在,她的兩個兒子雖然這回也加了封號,但地位總是差了一層。如今濟王封了“壽簡皇太弟”,她不見歡喜,反而心思更沉重了。

辛沅端起茶盅慢慢啜了一口:“那麼所謂兄終弟及,你怎麼看?”

嫺都冷冷一笑:“他如今想着兄終弟及,到了將來榮登大寶,能容下陛下的三位皇子麼?這皇位終究是要傳給自己的嫡長子的。”

辛沅目視嫺都,緩緩道:“那你自己的前程呢?皇太弟妃總是比濟王妃尊貴的,更何況夫君若能爲君王,你總是皇後吧?”

嫺都苦笑道:“且不說旁人,我自己是取傅珪而代之,怎會不怕將來有人走我的老路?傅珪還是涼朝平太子之女呢,我是什麼身份,舊虞賢妃,哪日若他這位高貴的皇太弟嫌棄了我的出身,隨便找個名門貴女來做皇太弟妃,賜我一杯鴆酒,還能照顧我的孩子就算是顧念舊情了。”

嫺都說的都是實話,雖然她賢名在外,一直也頗得況昀之心。但況昀是喜新厭舊之人,將來若顧着自己要繼承大寶的名聲,自然會覺得嫺都的出身來歷不配爲皇後之位。那時候嫺都母子不僅地位岌岌可危,性命亦在旦夕之間。況且自涼朝以來,太子都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故而嫡長子是最尊貴的。

辛沅蹙眉道:“可惜了,你所生的兒子是嫡子,卻非嫡長子。”

嫺都幽幽地嘆了口氣:“那有什麼辦法?傅珪是他元配,我能成爲繼妃,已經是承娘子大恩,哪裏還敢奢望自己的兒子繼承王位?”

“那也不是不行?”辛沅眼波盈盈,“如果傅珪所生的保靖郡王品行有什麼差錯,或是出繼給了別的王爺,你的兒子保穆郡王不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嫺都的眼睛亮起來,口中卻道:“這怎麼可以?怕是王爺也不允許吧?”

語不傳六耳:“這件事,只要你同意,我和官家自然爲你做主。到時候王爺這位新任的皇太弟……”

嫺都瞬時明白過來,所有的決心在剎那間就有了決斷。她神色堅毅:“王爺自己過了皇太弟的癮就罷了,我們母子從未有過這種逾越本分的念想,別給我們招來殺身之禍就好。我的兒子只要能承襲王位,必然滿門效忠於皇太子,未來的陛下。”

辛沅意味深長地握住了她的手,細細撫過了她的指尖:“那就好。王府的家事,關起門來你自行拿捏。我只保你母子平安富貴,長樂無憂。”

嫺都站起身,悠悠然道:“我這一輩子跟過兩個權勢滔天的男子,他們給了我身份,卻沒有給我一絲安全的感覺。我殫精竭慮,步步爲營,如履薄冰,也實在是倦了,說來到底是和他沒有情分的緣故。想到來日要卷入更大的風暴中去,我情願做個養尊處優的老封君(2)。”

辛沅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玉砵,嫺都打開一看,裏頭是透明的膏體。她輕嗅了嗅,問:“是呵膠?”

“不錯。”辛沅壓低了聲音道,“你該知道我在舊蜀服侍的恭肅賢妃病死,卻無人查的出原因。”

嫺都握緊了青玉砵:“是因爲這個呵膠?”

“明人不說暗話。這個呵膠是南越精通毒物的海上人從有毒魚中提煉出來,只要抹在皮膚上,時日一長滲透血肉骨髓,誰也查不出死因。”她低聲問,“濟王梳頭之事是你管的麼?”

“那倒不是,有專門的丫鬟。”

“那便更好了。你將此呵膠混在刨花水中,濟王每日梳頭用的到。再或者……”辛沅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若有舊傷迸裂,也可將此物混在藥物中塗在傷口上,見效更快。”

嫺都是聰明人,即刻懂了:“沒了他,我的孩子只要王位就好。”

辛沅肯定地點了點頭:“你我擊掌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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