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便是皇太孙的满月宴,自然要内外大宴的,群臣也要相贺。
况映早早来到圣尊后宫中商议起此事。这是宫中第一位嫡出的第四代孩子,四世同堂,自然要兴办得热闹些。圣尊后略起了个话头,就说交由司宫令和皇元妃去办,说起了皇太孙的父亲元颉:“元颉是很好,将来不失为一位温文守成之主。”
况映自然疼爱这个一手教养出来的儿子,道:“天下大定,各部与海外诸国皆来朝纳贡,学习我朝文明,天下没有要打仗的时候,是需要一位爱民守成的君主,天下百姓都会受益。”
圣尊后双眸炯炯:“那乌斯漠呢?”
况映略有诧异,道:“乌斯漠不是好好的么?怎么母后也听信况昀兴起之言,真要和乌斯漠兴兵?”
圣尊后面色一滞,道:“乌斯漠眼下安静,是族有平和之主。可将来呢?万一出了一位强主,意欲夺我打住领土,一切难说啊!”
况映道:“乌斯漠与我大周互市已有十年,边境和平,我朝百姓多植沙棘、红柳,防风固沙,乌斯漠也买了许多种苗种植,荒漠化绿洲,还接受汉民的文字教化,他们再也不是逐水草而居、到了水草干枯时期就来扫扰边境、抢夺粮食的蛮荒之族。”
“呵!”圣尊后冷笑了一声,“自己可以占山为王,为何要臣服我大周?眼前不过是看有利可图,暂时驯顺罢了。将来战火一起,你教元颉这样从未上过战场、见过厮杀的君王如何面对凶悍的铁蹄之军?而况昀就不同了,他英勇善战,刀里来火里去,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他若为君王,乌斯漠将永不敢反?”
况映失望中带了激愤:“所以为了这个或许可能会发生的战争,母后就要儿子放弃传位给自己的嫡长子,而是传给幼弟?”
圣尊后和缓了语气:“你们手足情深数十年,难道抵不过这舐犊之情么?”
“母后有舐犊之情,儿子也有舐犊之情。而且论手足和亲子,这是不一样的!”况映郑重道,“母后爱护弟弟国舅爷,但这种爱护与您疼爱我们三兄弟是不一样的!否则您怎么不传位给国舅,而是让儿子为皇帝?”
“你……”圣尊后也变了脸色,“他是异姓,这能一样吗?”她极力平息着怒气,缓缓劝和道,“况昀的几个儿子还年幼,读书武功都不如元颉和元喆,哀家要况昀为皇太弟,是为了你身后各部安宁,不敢轻藐天子。况昀也和哀家再四发誓,将来传位必传给元颉,不会传给自己那几个平庸之子,所以你放心,帝位最后还是会到你的子孙一脉手中。”
况映矍然变色:“母后好偏心!原来早背着儿子与四弟商量储君之事?那母后是要置儿子于何地?而且人心本就是偏私,四弟既得了皇位,已尝过了手握天下皇权的滋味,怎还会再传给侄子而非亲子?在一个父亲眼中,自己的儿子再庸庸碌碌,也比传位给侄子好吧?”
圣尊后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你若不信况昀,就要他当着满朝文武发誓,并写下血书保证,否则哀家便是去了,在天之灵也会夜夜入梦,要他交还皇位,如何?”
况映亦极力压制着胸中滔天怒火,尽量恭顺道:“母后三思,既然皇位最终要到元颉手中,何必再拐一道?只要况昀忠心,大可学周公,做个监国,辅佐元颉。等到乌斯漠真有异动,他再带兵出征也罢。”
言尽于此,母子俩已然无话可说,不欢而散。
况映回到鸳鸾殿中,气得连茶水都不用,一气将今日之事一一告诉辛沅。辛沅听完默然良久,静静道:“圣尊后偏爱幼子济王,天下皆知,但若偏爱到涉及皇位传承之事,恕妾冒犯,那实在是操心太过了。”她顿一顿,不觉有些凄然,“妾归周路上,不止一次被济王调戏,还有姐妹被济王霸占或是生生逼死,此人好色之心太重,不惜为此违背官家善待入京的蜀人之命,品性实在不堪为天下主。”
况映大怒失色,更是心疼辛沅:“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朕?”
辛沅眼中隐有泪光:“告诉又如何?妾不过是降臣家眷,身背祸水恶名。后来得蒙圣恩入宫,若再提起此事,岂非有离间骨肉之嫌,更为圣尊后所不容?不过妾凡事小心,避开济王就是了。”她思量片刻,决绝道,“如果圣尊后执意要官家立济王为皇太弟,继承皇位。来日若妾走在官家前面,那是妾的福气。若官家走在妾之前,妾会追随官家于地下,生死相随。”
况映紧紧拥住她:“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朕最恨殉葬那一套。若朕走了,你也得好好活着。至于册封济王为皇太弟之事……”
辛沅伏在他肩上,定了定心神道:“既然圣尊后执意要册封皇太弟,其实也无不可……”
况映松开她,震惊道:“你为何这样说?”
辛沅微微一笑:“官家曾为皇太弟,也知历朝皇太子之前,可有封号?”
况映道:“皇太弟就是皇太弟,皇太子就是皇太子,何来封号一说?”
辛沅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如果给皇太弟加赐封号呢?”
况映沉吟道:“似乎有些不伦不类。”
辛沅笑意更深:“官家又不止一个弟弟,自然都是要封皇太弟的,那才公平。而且长幼有序,封了济王不封兴王,岂非教兴王这个做二哥又有了孙辈的人尴尬?”
况映略一思忖,立刻明白过来,连声称好。
辛沅又道:“官家欲立皇太子,圣尊后欲立皇太弟,那就一起册封。当然了,皇太子就皇太子,无须封号,便是皇太孙也一样。”
况映心中明白,元颉既为皇太子,其嫡长子为皇太孙,三代一系,便是多两个皇太弟又能奈何?
如此,嫡曾孙灿儿百日大宴时,况映册封昭王元颉为皇太子,房晔为太子妃,灿儿为皇太孙。又为满足圣尊后心意,改迁兴王况景为秦王,按照秦楚齐燕赵魏韩的排列,秦王之位显然是诸王之首。除此之外,秦王领宗室长,总管皇室宗族子弟之事,又为总枢密使、理藩院相国,理乌斯漠、青诏诸部族事宜,并加封为“寿熹皇太弟”,授螭纽金印。济王况昀未曾迁王位,只加封号为“寿简皇太弟”,管领前凉皇族,别赐门戟,位同宰相,其与正妃臧氏所生长子穆郡王迁保穆郡王,次恭郡王为保恭郡王。
如此,虽然况映的两个弟弟都封了皇太弟,可前有封号,不似皇太子就是皇太子,皇太孙就是皇太孙,独一无二。在皇太弟前加封号,不仅多余,更是压低一筹。明着依了圣尊后的心思,但又保证儿孙有三代一系,名正言顺。便是秦王乃宗室长,有螭纽金印,就足足压了济王一头。且秦王理乌斯漠和青诏两大块事宜,济王所管的前凉皇族,早就没多少人了。
济王自然不服,可是按照兄弟长幼顺序,他本就该在秦王之后。何况秦王毫无失德之处,济王虽有统兵安国的才能,却性情轻浮,得志便骄傲自得,恣意妄为,实乃为人处世的大忌。况映有时也想,若自己膝下无子,非要传位皇太弟,那秦王便是守成之主,守得住这打下来的江山基业。而济王,可以兴国安邦,也易冒进丢了这百年君臣费尽心血一统的基业,甚至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太子、皇太孙、皇太弟皆已册封,但按照次序,将来若有山陵崩(1)之事,济王依旧只是最后一个顺位继承人,不过名号好听些罢了。
圣尊后为了这个缘故,气得两天没有好好吃饭。心里一口气憋不住,便叫来了辛沅。
圣尊后恼怒不已,见辛沅在身边,便喝道:“元妃,你是皇帝的身边人,这件事上,你能说话。你说,为江山长远计,是立皇太子还是皇太弟?”
辛沅忙跪下道:“妾自入宫,就听闻明敬皇后与官家恩情深重,所生嫡长子今封为皇太子,父子相承。自然是皇太子继位。”
圣尊后怒不可遏,踹了辛沅一脚,斥道:“陛下封你元妃,原以为你有大智慧,没想到也是个见识短浅的货色。”
这一脚正踢在肋上,钻心地疼。辛沅强忍着,陪笑跪伏在地上:“便是圣尊后觉得皇太子还年轻些,要立皇太弟。那妾觉着长幼有序,官家之后定是秦王寿熹皇太弟,然后才是济王寿简皇太弟,这样两个儿子才都不亏了。”
圣尊后啐了一口,斥责道:“你满口里胡言乱语什么?秦王体弱些,武功不及济王。选皇太子也好,皇太弟也好,自然是择优而取之。”
辛沅一脸诧异道:“难道圣尊后没想过,便是官家百年之后传位于寿简皇太弟,那这位新皇要尊自己的二哥为什么?寿熹皇太兄?这可不乱了套了么?还是寿简皇太弟登上大宝,第一件事就是削去自己亲哥哥的名位爵禄啊?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新皇毫无手足之情么?圣尊后不是疼了幼子就不爱其他儿子了么?那所谓传位皇太子元颉之事,世人更不相信了。一旦失了民心,便是坐上皇位,这安宁了数十年的天下又要乱起来了了。无非是嫡庶长幼错了次序么,何必给外人可乘之机?”
圣尊后一时噎住,无言以对,气得脸也白了。
况映虽然孝顺,但皇位承继这样的大事上也不惯着母亲,照例晨昏定省,也不管圣尊后是否理他,只吩咐结香和瑞香好好照顾圣尊后。辛沅为他们兄弟的事无端挨了一脚,可见圣尊后真是躁了,他忙叫来御医诊脉,那肋上碗大一块乌青,只能他亲自涂了药油给她按揉开来。
倒是济王来问安时,圣尊后不觉垂下泪来,抚着他的头道:“为娘的已经尽力了,给你挣到了皇太弟的名分,旁的也不能了。”
济王心中发恨,面上却是笑了笑,道:“从前没做皇太弟时,许多东西吃起来都有定例,如今倒好了,想吃多少都可以。”
圣尊后那帕子按了按鼻子道:“你这孩子,不就贪嘴爱吃熊掌么?总也没个够么?”
济王捱过的苦日子少,少年时爱去山里射猎,头一回就射得了熊,取熊掌烤了吃,从此以此为荣,爱之无比。自登了王位,自己射猎,底下也有供应,越发喜欢,让庖厨精心烧制。只是熊掌乃古时八珍之一。枚乘《七发》曰:“熊蹯之臑,勺药之酱”。济王虽爱,但皇帝俭朴,除了大宴,几乎不吃这道菜。而圣尊后怜惜幼子南征北战,有心滋补,每年入冬开春供十对给他。熊掌经庖厨收拾干净以后,用雪山花蜜浇上蒸酿,蜂蜜无孔不入地渗进熊掌,在文火上煮一个时辰,软烂无比,肉色晶莹。济王爱极。
如今他成了皇太弟,权欲愈重,读《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济王欲得熊掌与鱼同煮,然而每每尝试,鲥鱼、鳜鱼、鲤鱼,均不得其味,倒败了熊掌的滋味,便在见了况映与辛沅时求道:“皇兄,臣弟素知慧妃有庖厨之才,可否为臣弟制一道鱼与熊掌美味兼得之菜?”
况映道:“孟子都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你府中庖厨制熊掌是出名的,你还不满足么?”
济王涎着脸求道:“饕餮之事,岂有餍足?臣弟不过想满足口腹之欲,还请皇兄成全。”
济王一直权欲熏心,况映也是知道的。如今他成了皇太弟,只做出来贪恋口腹之欲,耽于享乐的样子,况映倒不好回绝他了。况映笑着拉过辛沅的手道:“倒要难为你了。”
辛沅为难道:“官家,我也没做过这样贵重的菜色,若是做坏了,怕济王臊我。”
济王忙作了一个揖道:“素知皇元妃娘娘的好手艺,若能得您亲手做一道熊掌鱼菜,就是本王的体面了。”
辛沅无奈,只得欠身应了。
连着几天,辛沅都切了熊掌肉来配鱼肉试菜,然而无论怎么试,二者之味都难以融合,似南辕北辙一般。况映见她苦思冥想,便道:“若十分不能,便也罢了。不过一道菜而已,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
辛沅思忖道:“济王新封了皇太弟,是最得意的时候。如果妾能做出这道菜来提点他安分守己,便有意思了。”
况映笑道:“你若能如此,便了了朕的一桩心事了。”
次日,辛沅从御膳房要了一只熊掌大小的甲鱼来,用清水养了两天,放血剥皮去内脏,料理得干干净净,便将整只甲鱼浸在天山雪莲花花蜜中七日,待蜂蜜浸透甲鱼,便唤济王府的庖厨入宫,将甲鱼覆于洗拔熊掌之上,同蒸至骨肉酥烂。这样味道鲜甜融为一体,鱼与熊掌兼得。
辛沅将这道菜做好,先献于况映瞧。况映道:“朕也不猜了,你直说便是。”
辛沅笑吟吟道:“官家,此菜名‘至上’。甲鱼形似乌龟,古人以龟甲占卜天命,覆于熊掌之上,乃知凡事不可强于天命。且古早年间龟乃皇权象征,皇权在上,以此压制济王喜爱的熊掌,他应当明白即使为皇太弟也是受封于官家,不可狂妄自大,生出不臣之心。”
况映颔首道:“甚好。这菜就让何缓送去济王府,希望济王能好好体会朕的苦心。”
辛沅嫣然一笑,“济王是聪明人,自然会明白的。”
何缓一路乘车小心翼翼将食盒送至济王府,济王与王妃臧娴都同来谢领了菜肴,兴致勃勃打开一看,便笑道:“都说元妃聪慧,我看却是糊涂,甲鱼难道是鱼么?不过是占了个鱼字罢了。”
娴都道:“正是呢,好生奇怪。”
二人说着就要把菜送去厨房蒸热了享用。娴都何等聪慧,观其形状,便轻轻唤了一声“王爷”,道:“方才妾问何都知此菜肴之名,何都知说是‘至上’,不知何为至上?”
济王本拿了辛沅亲手所做的菜肴,想着这么多年来,终于可以一尝她专为自己做的菜色,何况她费时费心良久,更是不觉喜形于色,如今被王妃一提醒,再仔细看这道菜,脸色渐渐变了,片刻才道:“甲鱼类龟,龟乃皇权,皇权至上,我这个皇太弟算得什么?何况甲鱼非鱼,不过占个名头,也是讽刺我虽然是皇太弟,却是个不能继位的。皇兄和元妃是借这道菜打压我呢!”他皱眉,吩咐娴都,“去,拿去蒸了,我先吃了甲鱼,尝尝这鱼与熊掌兼得的味道。”
娴都不敢违拗,只得亲自去了。
新任的寿简皇太弟妃藏娴都入宫拜见辛沅时,辛沅遣散了随侍之人,笑吟吟道:“当了皇太弟妃,滋味如何?”
娴都淡淡道:“能有什么好的?自从陛下不许王府再添新人,谁知皇后娘娘将自己的堂妹小冯氏赠予王爷,封为次妃。这位冯次妃仗着是皇后的堂妹,在王府里摆足了架子。除此之外,王爷也不敢再轻易纳妾了。”
辛沅摇一摇头:“我真是想不出冯皇后有多蠢,才会在官家安康健在的时候就嫁一个堂妹去给官家最野心勃勃的弟弟为妾。而且冯后真是眼瞎吗?你的夫君虽封了皇太弟,可你是皇太弟妃么?官家说过,可封皇太弟,但女眷称呼如旧。所以你还是王妃,妾侍是次妃和侧妃。而不是真正皇太弟妃、良娣和良媛之类。”
“我是害怕,到时候王爷事成了,我也许无声无息就死了,给小冯氏腾地儿。这天下还是冯氏为皇后。现在的冯后呢,就和宣顺皇后一样罢了,左右她也没儿子嘛,自然要多打算一些”
娴都虽然为济王正妃数年,又为他生儿育女,管理王府事宜,地位不可动摇。但是济王贪花好色,娴都的身份家世又比不得从前的王妃傅珪那样贵重,其实是家里也早没人了,济王根本无需在意。他便越性广纳内宠,府中美人如云。花无百日红,娴都虽然貌美温柔有心计,但也奈何不了岁月匆匆,终有色衰爱弛的一日。除了对济王多宠之事睁一眼闭一眼之外,有时还要为他张罗美人,才能保住地位稳固,心思早不如从前舒畅欢悦。且她所生的儿子虽然也是嫡子,但傅珪这样的元配所生的长子保靖郡王还在,她的两个儿子虽然这回也加了封号,但地位总是差了一层。如今济王封了“寿简皇太弟”,她不见欢喜,反而心思更沉重了。
辛沅端起茶盅慢慢啜了一口:“那么所谓兄终弟及,你怎么看?”
娴都冷冷一笑:“他如今想着兄终弟及,到了将来荣登大宝,能容下陛下的三位皇子么?这皇位终究是要传给自己的嫡长子的。”
辛沅目视娴都,缓缓道:“那你自己的前程呢?皇太弟妃总是比济王妃尊贵的,更何况夫君若能为君王,你总是皇后吧?”
娴都苦笑道:“且不说旁人,我自己是取傅珪而代之,怎会不怕将来有人走我的老路?傅珪还是凉朝平太子之女呢,我是什么身份,旧虞贤妃,哪日若他这位高贵的皇太弟嫌弃了我的出身,随便找个名门贵女来做皇太弟妃,赐我一杯鸩酒,还能照顾我的孩子就算是顾念旧情了。”
娴都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她贤名在外,一直也颇得况昀之心。但况昀是喜新厌旧之人,将来若顾着自己要继承大宝的名声,自然会觉得娴都的出身来历不配为皇后之位。那时候娴都母子不仅地位岌岌可危,性命亦在旦夕之间。况且自凉朝以来,太子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故而嫡长子是最尊贵的。
辛沅蹙眉道:“可惜了,你所生的儿子是嫡子,却非嫡长子。”
娴都幽幽地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傅珪是他元配,我能成为继妃,已经是承娘子大恩,哪里还敢奢望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
“那也不是不行?”辛沅眼波盈盈,“如果傅珪所生的保靖郡王品行有什么差错,或是出继给了别的王爷,你的儿子保穆郡王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娴都的眼睛亮起来,口中却道:“这怎么可以?怕是王爷也不允许吧?”
语不传六耳:“这件事,只要你同意,我和官家自然为你做主。到时候王爷这位新任的皇太弟……”
娴都瞬时明白过来,所有的决心在刹那间就有了决断。她神色坚毅:“王爷自己过了皇太弟的瘾就罢了,我们母子从未有过这种逾越本分的念想,别给我们招来杀身之祸就好。我的儿子只要能承袭王位,必然满门效忠于皇太子,未来的陛下。”
辛沅意味深长地握住了她的手,细细抚过了她的指尖:“那就好。王府的家事,关起门来你自行拿捏。我只保你母子平安富贵,长乐无忧。”
娴都站起身,悠悠然道:“我这一辈子跟过两个权势滔天的男子,他们给了我身份,却没有给我一丝安全的感觉。我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也实在是倦了,说来到底是和他没有情分的缘故。想到来日要卷入更大的风暴中去,我情愿做个养尊处优的老封君(2)。”
辛沅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砵,娴都打开一看,里头是透明的膏体。她轻嗅了嗅,问:“是呵胶?”
“不错。”辛沅压低了声音道,“你该知道我在旧蜀服侍的恭肃贤妃病死,却无人查的出原因。”
娴都握紧了青玉砵:“是因为这个呵胶?”
“明人不说暗话。这个呵胶是南越精通毒物的海上人从有毒鱼中提炼出来,只要抹在皮肤上,时日一长渗透血肉骨髓,谁也查不出死因。”她低声问,“济王梳头之事是你管的么?”
“那倒不是,有专门的丫鬟。”
“那便更好了。你将此呵胶混在刨花水中,济王每日梳头用的到。再或者……”辛沅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若有旧伤迸裂,也可将此物混在药物中涂在伤口上,见效更快。”
娴都是聪明人,即刻懂了:“没了他,我的孩子只要王位就好。”
辛沅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我击掌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