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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驚變

這樣快活的日子讓人沉醉。何況姑蘇繁華,百姓安樂,絲毫不曾見受戰火凌虐的痕跡。況映道:“這都是當年莒國公主動獻降的好處,才保住了江南一片富庶。朕回去後要封莒國公爲王,以表謝意。”

歷來降君,最多封至國公,從未有過封異姓王的。只是這一路東巡而來,見物阜民豐,想到當年莒國公主動放棄了君王之位,免了戰火,實在也算功德一件。

辛沅問道:“這是大事,官家來之前,與朝臣商量過,他們不是很是反對麼?”

況映嗤道:“他們?成日呆在京城,不知江南風華,動不動就要殺降臣。朕提過一嘴,他們反對,朕便說要看過江南境況再說。如今看這江南繁華,物阜民豐,朕想着,即使棠國公不封王,莒國公是定要封王的。”

辛沅聽了也不語,只看着周遭翠柳含煙,百卉盛放,輕聲問道:“爲何,爲何要帶我到江南?”

“東虞早已不存,天下都歸我大周。你的故土,也是我的故土。”

他的笑眼裏含着鼓勵,兩人攜手漫步,在一所偏僻的舊舍前停駐了腳步:“這不是你的舊居麼?快,推門去看看。”

一別數十年,烽煙戰火,這小小陋巷舊居,居然還保留着原貌。足見當年叢嘉光當政,東虞尚算平靜。而東虞主動獻降於周,也並未動幹戈,驚鐵蹄。如此,也算是東虞百姓的福氣了。

辛沅離家時尚且年幼,如今重回故園,無數記憶紛至沓來,在腦海中盤旋洶湧。那段時光,甜蜜如孩童手中的糖蜜,甜而輕,有蜂蜜和陽光的氣息,一路甜到心裏。

她推門而入,庭院中甚爲潔淨,想來已有人打掃過,並無塵埃撲面。她的淚一瞬間湧出來,撫着院落西邊一棵高大茂盛的枇杷樹,“這枇杷樹是我四歲那年埋了喫剩的枇杷核種下的,離家時還是根小苗兒,如今已經亭亭如蓋。還有這幾株辛夷,居然還會開花。就是這辛夷,才是我名字的由來。啊,這株老梅,下雪時節,我爹娘常在樹下飲酒,娘穿着紅色的外衫,當真是美極了。”

她一壁說,一壁落下淚來。垣牆依稀,屋舍儼然,而人已不在。他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她素紅大衫,朝她穩穩走來,爲她披上,攬她入懷。“你爹與娘,是否如你我一般,在梅樹下這般佇立?”

她心下感動,依在他遼闊肩上,輕聲道:“是。他們一生相愛。”

“那朕與你,是來不及了。”他喟嘆,掰開她手指,一根一根與自己的手指緊緊交握,“朕執你手時,與你都已半生過去。朕一直在想,若早些和你在一起,在蜀地山村時,或是更早,譬如在你還在姑蘇時,還在這故居時……”他想想,不覺笑了,“不過那時,你還太小。”

辛沅本自傷感,聽他這般言說,便也笑意宛然,“只要能遇上,得兩心相知,攜手同行,何時都不算晚。”

他鄭重點頭,“錯過了半生再相遇,也有好處。”

辛沅奇道:“什麼好處?”

“歲月匆忽,朕與你,更容易走到白首。”

感動之情排山倒海而至。白頭到老是有情成眷屬之人最美好的祝願。可這世間情分,恩情中道絕的多,白首齊眉的少。

她這一生,不是沒有享過萬人之上的恩寵,也不是沒有得過潑天灑地的富貴。然而這樣的真心,她是第一次得到。原來得一人傾心相待,無關時光,無關恩眷,無關他人的目光,只是想一心一意,與他執手到老。

她含淚相望,眸中有晶瑩閃動,“我不知該如何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已經習慣了,被人寵愛,也被人棄下,我……”

他緊緊握住她手,與她並肩而立,“將你的手交予朕,在朕身邊一步也不要離開。如此便好。”

有隱隱的擔憂在後頭湧動,她還是決意坦然,“可是妾會老,而您是君上,您身邊永遠有新人,您不願意看到妾漸漸老去,姿容褪敗如殘月衰草。”

他輕撫的臉龐,無限愛惜,“朕已經見過你最盛時的姿容。朕愛惜你,本不會色顯愛升,所以也不會因色衰而愛弛。或者朕私心裏,盼望到了你老邁醜陋那一日,便可擁着你對所有戀慕你容顏的人說,啊,如此老婦,也是唯朕一人所有,你們不許再有覬覦。”

辛沅撲哧笑了出來,旋即眼底又有淚湧出。這般又笑又哭,終至靠在他懷中,聽得四周安寧。小院一隅所植辛夷,已密密地開滿了紫色白色的花,春光如清酒,有寂寂嫋嫋的甜香,微風一拂,讓人爛漫盈然,直欲醉去。

若能終此一生,便是最好,最好。

這般站了許久,直到雙足酸軟,腹中飢腸轆轆。況映說:“就在你舊居庭院,喫一碗長壽面好麼?”

辛沅頷首,何緩馬上帶人擺了一張小四方桌和兩張凳子上來。一根根面碼成鯽魚背,如美人梳妝,一看就是老師傅的功底,澆頭一碗是蟹黃,一碗是三蝦。所謂“三蝦”,即蝦籽、蝦腦、蝦仁,一年中能喫到的只有短短數日。

辛沅毫不客氣地選了三蝦面,況映隨手將蟹黃面賞給了何緩,又叫進來一碗三蝦面,道:“我同你喫一樣的。”

何緩樂不可支,蟹黃雖珍貴,但難得的是皇帝所賜,是皇元妃的長壽面,這個體面可大了去了。

辛沅一嘗那面,面條柔韌滑爽,湯濃味鮮。澆頭色澤鮮豔,定是有老師傅在隔壁起竈燒火,現下面條。況映道:“特意陪你過農歷的生辰,才能喫到這一口三蝦面。”

想起從前,欽烈王後爲她過陽歷的生辰,爲了她喫嘗到這一口姑蘇風味的面條,親自學了下廚,手上還燙了個燎泡。如今欽烈王後離開她了,到底還是有人來到她身邊,陪她到家鄉故居,喫一碗生辰的三蝦面。

人啊,總是對故鄉有份情節的,所以說月是故鄉明,茶是故鄉濃,酒是故鄉醇。二人喫完面,果然何德奉上的就是一盞太湖白茶。

歇過片刻,兩人都站起來。況映才道:“再進去看看吧。何緩稟報,說屋中陳設,應該與你當年無異。”

辛沅答了聲“好”,卻一動不動。

況映吻一吻她額頭,“去吧。”

辛沅懶懶笑,“官家先行。”

況映道:“朕舍不得。”

辛沅又笑,“那便同行。”況映點點頭,辛沅伸出手指去刮他臉頰,“看看你,哪裏像一個開國聖主?”

況映假裝虎了臉,卻繃不住笑,“是啊是啊,開國聖主也黏不過你,便這樣黏着永不分開才好。”

辛沅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他的嘴脣,“是啊,那有多好。可若真這樣,便落了人口實,我真真是惑主的狐媚,天上心月狐的轉世。”

“都是朕不好。若一早娶你,你便是助朕開國定江山的賢後賢妃。或朕乃平民,得你爲妻,這般恩愛,也是佳話。是朕晚了。” 況映抓住她指尖輕吻,“但既然真有人要將朕對你的眷戀摯愛視爲被蠱惑,那朕也情願擔此名聲,做一回風流君主罷。”

二人正情深意濃,只聽見身後木門一響,不覺驚動了二人。何緩立刻變了顏色,上前低聲問道:“出了何事?”

帝妃這樣甜蜜的時光,按理說沒有要事,是無人趕來打擾的。除非……事出緊急。辛沅與況映互視一眼,不覺心都沉了一沉。

何緩屏退了衆人,急得滿頭是汗,聲音倒還平穩:“啓稟陛下,八百裏急報莒國公叢嘉光服毒而死,莒國公夫人小金氏殉情。”

況映驚得面頰上的肌肉一跳,“怎會?”

叢嘉光是主動獻降於大周的,一直深受周帝厚待。二人又有私交,情分不同旁人。因此叢嘉光夫婦在大周過得算是十分愜意的。叢嘉光雖然文弱,但身子康健,怎會突然服毒而死。此間疑竇重重。

況映不覺冷了聲音道:“你據實說。”

何緩道:“何德是從京中趕來的,他知道詳情,在外等着和陛下述說詳情。”

“叫進來。”

何德一進來,趕緊行了禮,立刻道:“陛下離京不久,壽熹皇太弟、太子與聖尊後都感染時氣,身子不爽,宮內宮外一時都歸了壽簡皇太弟管。”

況映大爲不悅:“什麼壽簡皇太弟,就說濟王!”

“是!濟王覺得莒國公、棠國公特受陛下厚待,時不相宜,便削了這兩位國公的俸祿。”

況映怒目道:“他削兩位國公的俸祿,秦王和太子就不管麼?”

何德滿頭是汗:“太子頭一個反對,秦王也不同意,奈何濟王性子上來,就是要這樣幹!誰也勸不住!”

辛沅道:“官家,這就是皇太弟與皇太子並立的壞處了,三者平權,哪怕說要兩位皇太弟輔佐皇太子,可皇太弟是長輩,太子還年輕,制衡不住。”

這話如刀刺心。況映喝道:“繼續說!”

何德用袖子擦了把額頭的汗,道:“這也不算什麼。濟王幾番相邀莒國公夫人入王府,夫人不肯,濟王便讓濟王妃下帖子,說是敘舊,莒國公夫人拗不過,只得去了。”

況映奇道:“去了又怎樣?”

何德猶豫片刻,不知該怎麼張口,只得喫喫道:“誰知濟王垂涎莒國公夫人美色,強行奪了小金夫人身子,這還不算,還命畫師畫下……畫下……歡好之圖。”

況映氣得太陽穴上青筋暴起:“混賬!簡直毫無廉恥,與牲畜無異!”

何德繼續道:“莒國公夫人回府後就和莒國公哭鬧,嫌莒國公無用,卻也不說出了什麼事。接着幾天,都是以濟王次妃小馮氏之名逼迫莒國公夫人入王府,直到那幅歡好圖完成。”

辛沅立刻聽出了不對:“怎麼頭一回是濟王妃下帖,後來都是以小馮氏之名相邀呢?”

何德忙道:“濟王妃下帖後出了那樣不堪的事,便再不肯請莒國公夫人入府,只怕出事,還勸了濟王幾句,誰知就被濟王打了耳光禁足起來。濟王又借濟王妃之名下帖時,被莒國公夫人罵了回來,說濟王妃曾是服侍她的人,她已給過臉面了,無需再去了。”

辛沅道:“這個回絕的理由不錯。”

何德又道:“馮次妃正得濟王歡心,又想固寵,更仗着是皇後娘娘的堂妹。莒國公夫人不敢得罪,只得又去了濟王妃。”

況映沒好氣道:“這就是皇後教出來的好妹妹,什麼堂妹表妹,沒一個要臉皮有廉恥的!”

“那時莒國公再笨,心裏也猜出來了,只是夫妻間不戳破罷了。結果畫成的第二天,濟王就把那幅欺凌莒國公夫人的圖畫送到國公府請莒國公鑑賞,莒國公一見,激憤之下,口吐鮮血,結果送畫來的崔森說吐血都成這樣了,不如灌碗藥清爽些,誰知就被架着灌了鶴頂紅,七竅流血而亡。崔森他們還對外說莒國公是心火上湧,自己氣死的。”

辛沅喫驚道:“他如今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了!”

“是。莒國公夫人也嚇瘋了,觸柱殉情了。如今莒國公府也不敢聲張,直說國公夫婦染了急症,一齊過身了。”

況映氣血上湧,額頭青筋暴起:“荒唐!荒唐!朕早知濟王好色,卻不知他大膽狂妄至此,敢逼凌外命婦,毒死一等國公。他便是看在朕與嘉光的私交上,也不該動他夫婦二人。他眼裏簡直沒有朕,沒有王法!”

辛沅緩緩開口道:“濟王眼裏的確沒有官家,更沒有王法。他這麼做,不止是狂妄,更是試探。”

“試探什麼?”

“試探官家對他能容忍多少。若是官家爲一降臣,一個對外聲稱是氣絕的降臣而要嚴懲他,聖尊後頭一個就不會答應。”她沉吟片刻,“而且,只怕是官家要出行前和朝臣們提起要封莒國公爲異姓王,濟王就起殺心了。自然,他垂涎莒國公夫人也是真的。所以趁官家不在京中,秦王和太子抱病,無人挾制,他就下了手,還是這麼下作的手段。”

況映氣痛上心,連連搖頭道:“況映行事如此殘忍下作,毀人尊嚴清白還要誅心,便是朕千秋之後真傳位給他,也不是天下百姓之福。”

辛沅握緊況映的手:“那就看這件事,官家怎樣給濟王一個教訓。”

這件事,全然毀了況映和辛沅的大好心情。東巡之事匆匆結束二人乘了一輛青衣馬車返回行宮,只聽得車輪轆轆壓在青石板上,心情沉重至極。

待回到船上,辛沅屏開衆人,奉上了茶水,神色鄭重道:“官家細想此事,爲何是太子派何德八百裏加急趕來的?官家東巡在外,文武百官的劄子是照樣遞上來的,爲何無一人提及此事?是莒國公夫婦命如螻蟻麼,還是在他們眼裏壽簡皇太弟已經是皇帝的代稱?”

況映神色一凜,冷峻如冰。

“妾不敢挑撥官家和聖尊後的母子之情。可官家細思量,同爲兒子,聖尊後疼您多一些還是疼壽簡皇太弟多一些?若今日這事是官家所爲,聖尊後會如何處置?是壽簡皇太弟所爲,聖尊後到今日都沒有任何處置吧。”

況映沉吟道:“那依你看,怎麼做?”

“現下莒國公族人忍辱掩下事情真相。依妾的意思,就讓他們族人鬧一鬧,至少要將莒國公夫人的棺槨送到濟王府門口橫着,只討要一個說法,爲何莒國公夫人進了濟王府後幾次,回去就觸柱而死了?濟王強暴莒國公夫人,府中人沒人敢說,可那些畫師呢,總有不嚴實的嘴,此時再抖出畫的事,激起民憤,怕濟王就難收場了。”

“兄弟鬩牆,兄弟鬩牆!朕要封賞的人,他卻要削人臉面給人最大的恥辱逼死他才算完。朕有愛惜弟弟之心,他卻沒有友悌之義,那也怪不得朕了。你去細細告訴何德,回去就這樣去辦。”

辛沅答應了,又開解道:“幸好官家還有壽熹皇太弟與您同心,這個皇太弟本不是他要的,不過是爲了平衡,才許他皇太弟名位,好壓着壽簡皇太弟一頭。如今要治壽簡皇太弟也簡單,只是要委屈壽熹皇太弟上自懺書,言明在京中不能約束幼弟凌辱外命婦,行荒淫之舉,還宣之於外,毒死降臣,使得國中上下人心不安,自請削去皇太弟名號,禁足府中思過。”

況映松了口氣:“況景無罪都做到這個份上,看況昀還有什麼臉當他這個皇太弟!”

辛沅頷首道:“且如此,正好出去皇太弟這個不尷不尬的稱號,一切歸於安定,只是可惜了莒國公夫婦的性命。”

況映道:“莒國公去世,朕心中不安。雖然從前分屬兩國,但朕與他算有私交,怎樣也要去靈前敬三炷香,祭一杯酒。”

“官家的心情妾了解,只是此事官家不在京中反而好辦。一則由秦王唱主場,免了您與聖尊後之間的衝突。二則可拖着莒國公夫婦不要那麼快下葬,民怨一起,聖尊後都不好包庇濟王。等您回宮,事情已經鬧成定局,您順水推舟,按心意處置便是。”

事情既然議定。況映就不必急着趕回京城,讓何德傳祕旨給秦王,按議定的辦。秦王素來忠孝,從不會違逆他這個大哥。而且這次濟王鬧出人命,正是皇帝不在,他這個二哥和太子管理朝中事,濟王這麼做,分明是公然踩低太子,視自己這個兄長如無物。既然事情鬧得如此難堪了,況景也怕難以脫罪,既然皇帝不怪罪他,還要嚴辦此事,他也必須要做出好戲。

果然秦王自請降罪削去“壽熹皇太弟”封號後,百姓對濟王的怨望更重。原本他好騎射,只在京郊皇場,也不驚擾百姓,只是每次回城,也不約束騎奴,在京中大街小巷亂竄,驚翻了路上擺攤的賣菜的行走的,還舉着獵物炫耀,嚇着了不少老弱婦孺,口碑實在不好。

再加上此次的事,小金氏雖然在虞地聲名狼藉,可在上川京,她鬧也好吵也罷,只在莒國公府裏,在外還是安分的。如今公然被交進濟王府受辱,不止虞人受不了,蜀人和越人都有脣亡齒寒之感。而莒國公當年不戰而降,雖然屈辱了點,可是保住了江南子民不被戰火荼毒,如今在上川京也是吟詩作畫,閒時爲修建仙都宮作圖,聲望不差,算是三位降主中最有人望的。他如今七竅流血死了,怎能不激起民憤!

秦王自請削去“壽熹皇太弟”名號還不夠,還與太子親自寫了自懺書,言明未能約束皇太弟,可濟王府裏的壽簡皇太弟卻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仿佛犯錯的人不是他。

如此一來,莒國公的族人更不願發喪下葬。如今是夏天,上川京的夏日雖短,卻也炎熱,屍首可架不住放幾日的,就會臭出來。雖然太子預備了許多冰塊擱在靈堂裏,可是也架不住這麼耗下去。

果然,在秦王入宮慈甯宮,將那幅歡好圖私下交給聖尊後過目後,聖尊後心痛如絞,驚怒難忍:“哀家最疼愛的小兒子,竟如此非人哉!”

秦王道:“母後縱然疼愛幼弟,可此事若不處置,皇兄東巡回來後難治天下。”

聖尊後大哭一陣後,很快肅然,以“聖尊後”之名發下慈諭:除濟王銜外,況昀廢除一切爵位封號,罰在家中思過。次妃小馮氏廢爲庶人,鎖閉院中終身不得出,並面斥皇後馮氏教導無方。另則莒國公封金蓤王,小金氏爲金蓤王妃,喪儀按王爵大辦,其夫婦棺槨發往金陵厚葬。

小金氏嫁了姐夫成了皇後,苛待嬪妃,十分醋妒,只管自己揮霍享樂無度,名聲並不好。如今因這樣的緣故死了,金蓤王的族人都不願將兩人葬在一起,寧可將金蓤王遺體運到金陵,和大金後的遺體同葬。小金氏的棺槨就在金陵遠郊金氏家族的墓羣裏埋了。

況映東巡回來後,況昀又胖了不少。聽臧氏說,他因莒國公夫婦之事,被況景和況映嚴厲訓斥,受了大氣,如今騎馬都有些氣喘了。辛沅聽了只道,那就更要供着山珍海味,才好進補。因這件事,母子兄弟間也生疏了不少。濟王嫌出門丟人,夏日炎炎,便窩在府裏縱情喫喝,不加節制。

到了秋日,宮中有秋狩的舊俗,此時的濟王上馬都有些氣喘,其虛弱之形狀,大類當年的恭肅賢妃,然而卻又無人查的出什麼,只當他折墮了志氣,精神不濟而已。

其實況昀的身子成了那樣子,秋狩不去也罷。偏他還仗着弓馬嫺熟,非去不可。

皇帝的幾位叔王都上了年紀,不過在高臺上看個熱鬧。況昀卻偏要下場去得個彩頭。幾位王妃簇擁着辛沅坐在女眷的臺上說說笑笑。

況昀幾次射箭,卻無一命中,連一只兔子都沒有射到。他想起昔日射獵,自己想射什麼便得什麼,哪裏受的了這樣的氣。

他伏在馬匹上呼呼喘氣,轉頭見辛沅被諸王妃簇擁着,目光卻纏綿在皇帝身上,不由得一口惡氣往上湧。皇帝是他的哥哥,他沒什麼可說的。可自己被削去皇太弟封號,淪爲濟王,多半都是這個女人在皇兄跟前慫恿的。想到這裏,他解下腰上的鹿皮酒囊猛喝了一口。

秦王瞧見了,在那頭道:“四弟,騎馬呢,別喝酒了。”

況昀擺擺手,示意沒事。

如今大家都知道,自從堂妹小馮氏被聖尊後廢黜,又派瑞香阿娘面斥馮後教妹無方,堂妹小馮氏和表妹秦氏都禍害王府宮闈,馮後聽完訓斥羞愧難當,當時就暈了過去。待到御醫就回來,馮後已經只剩一口氣,不知哪天就閉眼去了。後宮其他嬪御出家的出家,離宮的離宮,便是還有幾個有虛名在的,也早就不是封皇帝了。唯有她蘇辛沅專寵如斯,如今雖稱皇元妃,其實已是六宮之主。自己做不得皇帝,怎能由得這個自己得不到的女人做了皇後!

他又猛喝了一口,將空了的酒囊往地上一丟,挽弓搭箭,瞄準了片刻,毫不猶豫地射了出去。

他眼見着箭簇尖銳地飛出去,女眷臺上有人尖叫起來:“元妃——元妃中箭了!”他打心底裏歡喜起來,又有一絲舍不得,人羣愈加洶湧起來,皇帝的臉色都變了,怒吼一聲:“褚況昀!”。他覺得心跳慢了幾拍,一陣頭暈目眩,從馬上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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