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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追悔莫及

零点以后,酒肆中的食客已剩寥寥无几。

涕泗交顾的男人在进行完一场悔恨交加的宣泄之后仿佛累的失去了力气,他借着醉意趴在桌上,嘴里喃喃哽咽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可是,她不要我了.....”

章道存沉声问他:“十年前小高跟你闹分手,她独自跑回苏州待了俩月,你当时也哭成这样吗?”

他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双眼猩红道:“她说分手的那天,我痛不欲生,连着喝了好一阵子的酒,但是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第二年,她生东吴的那天,为了抢救孩子,还没等麻药完全起效就剖腹八层。我站在手术室外心疼的撕心裂肺,恨不能替她去挨这一刀!但还是能把眼泪逼回去!我多么要脸的一个大老爷们啊,我他妈也不想丢人现眼!可是今晚,真的是控制不住......”

眼看江濛说着说着又一次嚎啕大哭,章道存递去一根烟,温言相劝道:“哭瞎双眼不能解决问题,抽根烟缓缓吧,平复一下情绪。”

诗音抽出几张纸巾双手递给他:“若你太太看见你这个样子,应该也会难过的。”

江濛一手接过烟把它叼进嘴里,另一只手接过纸巾却没有用它拭去脸上的鼻涕水与泪痕,只是攥在手里惶惶不安地揉搓成纸团。

“来吧,哥帮你点一根。” 章道存起身拿着打火机凑到江濛嘴边。

“有兄弟真好!” 江濛吸过一口烟后,唏嘘道。

章道存重新坐下后,手中夹着一根烟,郑重其事的对他说道:“做男人,要对得起脚下的土地,家中的父母,身边的兄弟以及怀里的女人。别再口是心非地说你不爱沈月,扪心自问,她们俩你更在意哪一个?彻底地做出一个选择,放过另一个吧!”

江濛悬而不决,他支支吾吾地回道:“哥,你知道的,我做不出这个选择。她们俩一个是一见钟情的悸动,一个是日久生情的依赖,我谁都割舍不得啊!将心比心,程姐离开以后,就算你不在意林湘,难道你夹在小康与白霜之间不会两难吗?”

这时,诗音尴尬地低下了头,她难为情的打开手机屏幕假装不在意这个话题。

她身旁的男人字正腔圆,正色道:“不好意思,你举的例子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我只在知意与音音身上有过爱情的悸动,其他的都是在为我的风流而负责任。如果知意还活着,我章道存这辈子就一个女人,到达不了两难的地步。”

江濛脸上逐渐泛起笑意,他感叹道:“大哥你看,我就说吧,人是会变的。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冬夜,也是在这间啤酒屋里,不过,哭的那个人是你,你告诉我一辈子只会有一次悸动。”

男人冲江濛泯然一笑,他声温如玉脱口而出道,“以前的章道存已经死了,他随着程知意去了。”,然后用他的右手突然紧紧地攥住诗音的小手,向对面肯定道,“你哥我,现在是音音的叔叔。”

诗音羞得不敢吱声,但是双颊却无法自控般地晕起一抹绯红。

江濛无奈的抱怨道:“哥!我是出来释放郁闷求安慰,不是为了看你俩秀恩爱,别在我面前撒狗粮拉仇恨了,成吗?”

章道存哈哈一笑,调侃道:“你是狗吗?我看你是幸福地过了头,被两个真心爱你的女人偏爱到有恃无恐!”

江濛抱起双臂,他叹了声长气后便默不作声。

章道存意味深长地说道,“安慰不了再多,反正你在情感关系上已经自私半辈子了,不差这一次。成全你的心即可,不要再自欺欺人,千金难买一回头!”,然后他看了一眼手表,笑盈盈地问他,“十二点过半,咱撤退吧,让阿龙送你回哪个家?”

“大哥,你们先回去吧,我让小陈来接我就行。”

坐在车内,诗音百思不得其解问向身旁的男人:“叔叔,你跟江总说千金难买一回头,是建议他选择他太太而割舍薇薇安的意思吗?”

“不是。” 章道存温柔地给她耐心解释道,“那句话的意思是说,待时光错过以后,金钱买不到逝去的时间,往事无法再回首,后悔已莫及,愿天下人能够珍惜眼前人。”

诗音嘟起小嘴据理力争道:“可是,你没从他今晚的状态中看出他明明是更在意他的青梅竹马吗?”

男人平静地回道:“看得到,但是我比你更了解他。即便能挽回沈月,他也会悬而不决地左拥右抱。那对两个女人而言,会比之前一个拥有名分,一个得到陪伴,所受的伤害更多。倒不如趁着沈月的心甘情愿放手,和小高成为真正的夫妻。”

江濛没有回去找沈月或者薇薇安,而是去到位于市南区的父母家中。

醉醺醺的他在房门上笨拙地输入着开锁密码,一遍,两遍,三遍都不对。

年逾七十,睡意较轻的江母听到门外的异常后,她披了件外衣出去打开家门,看见一身酒气的儿子,疑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问道:“濛濛?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点回家?”

江濛迈入家门后七倒八拐的一头崴在客厅的沙发上,声音嘶哑的问道:“妈,我二十多岁离家之前有一个黑色纸箱,你还保留着吗?”

江母不明所以:“哦,好像是还留着,在你爸的书桌下方堆摆着。你大半夜的找那个箱子干吗?”

他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只是艰难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朝书房走去。

当江濛俯身找到那个黑色纸箱后,发现里面的东西仍然原封不动时,他脸上的表情如获至宝,欣喜万分地直接瘫坐在木地板上轻启黑箱。

箱子里面有上百封信,毫无例外,全部是沈月写给他的情信,从1990年的第一封到2002年的最后一封。他从未动笔回复过,但是每收到一封都会认真地去看,然后默默地保存下来。

他没有急着去拆开那摞泛黄的书信,而是拿出一条黑白相间的双股毛线手织围巾,把它搭在脖颈处轻轻地抚摸着它,眼泪啪嗒啪嗒的浸湿了上面的毛线,江濛的思绪也回到了遥远的1995年。

那时,十八岁的沈月追着他考到了警校,她让沈海山动用人脉关系,确保跟江濛分到同一个班级就读。像刑事科学技术这种专业,女生犹如凤毛麟角。明眸朱唇且家世优渥的沈月,一入警校便众星捧月般的受到在校男生的追逐,但她一门心思全在江濛身上。

大一深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月跟着同寝的室友学起了织围巾。

因为她们说,如果一个男孩能在收到女孩亲手织的围巾后,把它戴上脖间,那就代表是喜欢她,他们会变成一对恋人。

沈月力求完美,把那条围巾织来织去后,又拆过重织,从十月织到腊月,才交到江濛手中。

江濛听到过学校里这种男女之间借着织围巾互表爱意的传言,所以,他虽欣然收下,却从未戴过。这条手感粗糙的围巾已经搁置在箱内二十余载,今晚是他第一次上身试戴。

他又拿出来一个玻璃瓶子,是他们在琴岛二中念九年级时,十五岁的沈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瓶子里面装着她亲手折叠的五角星星,有九百九十九颗之多。

沈月送给他的时候曾说,她想叠9999颗来着,但是时间不够用。因为“九”越多,就可以陪着濛濛哥哥越久。

江濛颤抖着双手揭开瓶口的封盖,取出一颗五角星放在鼻尖轻嗅,时间逝去近三十载,折纸上的香气仍残留。

他鬼使神差般地拆开这颗五角星,却在折纸的内部看到一行泛黄模糊的字迹:“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还是该在这里等待。”

那是歌手郭富城发行于九十年代初的一首热歌歌词,他中学时期经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骑车哼唱。

江濛下意识的迅速从玻璃瓶中取出一些星星拆开来看,每一个里面都写着一行不同的话。

当拆完几十颗以后,他痛心疾首,狠狠扇了自己数个重重地耳光,然后坐在地上抱头失声痛哭......

江老太太听见书房内的异动声响后,推门而入。

她上前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张星星折纸,看完后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无奈地问道:“濛濛啊!你后悔吗?”

江濛没脸抬头回答母亲,他继续将头埋在蜷起的双腿之间,呜呜地哭喊着,一字一句蹦道:“妈......我,还有机会,后悔吗?”

江母感慨万端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作贤人!只要发自内心地肯改变,就有机会!不管你这些年折腾的多么荒唐,要万幸月月肯嫁给你,否则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接着,她又厉声呵斥道:“别再浑浑噩噩的跟那个小高鬼混了,回家尽一下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吧!看着你结婚后的混蛋样儿,我跟你爸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才养出你这样的儿子!”

本章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