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絮絮议了一阵,素黎贵嫔身边的画荻匆匆从玉津阁赶过来,道是冯后在柔甯殿设了家宴,请了阖宫嫔御为素黎贵嫔饯行。
这阖宫嫔御,自然是包含了辛沅。素黎贵嫔不解道:“这急匆匆的,怎么突然提起为本位饯行的事?事先也没打招呼呀。”
画荻道:“是这么说呢。只是皇后娘娘身子时好时坏,许是她身子康健些,想着您去青诏是大事,后宫中人什么也不做也不好。”
素黎贵嫔思忖片刻,倒也是那么个事。况映这边轰轰烈烈,冯后若恍若未闻也不好。
辛沅推脱道:“我位分低微,就不去了吧?”
素黎贵嫔拉着她手道:“我知道你最爱避事的,但皇后娘娘难得设个家宴,邀请阖宫嫔御。画荻来绿绮阁请我,旁人都知道我在你这里。若我去了独你不去,会教皇后吃心。”
辛沅想了想,起身添了一件烟紫色绣琼枝清影纹的吴绫单衣,取《离骚》“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之意。那烟色暗淡,但有一抹紫色融在其中,上头用深紫色线绣莲子大小的梅花,仅在花蕊点了一双银丝线,在灯火明光处微微闪烁。单衣的拷边都是深绿色的缠枝纹,百雀用各种暗色带柔光的丝线绣成百雀图,取得是喜上眉梢的好意头。她又在发髻上添了一朵米珠翠玉螽斯压鬓和一朵与衣裳同色的绢花。素黎贵嫔看着她叹口气道:“你穿的也太暗了,冯后又不吃人,左右还有我呢。”说罢给她换了一朵淡紫色芙蓉绢花,添了一支小巧的鎏金梅花簪,垂着一长一短两条细细的流苏。
二人怕耽搁时辰,随即便起身做了软轿往柔甯殿去。说是家宴,除了薛九泠照例不来,其余人都齐了,但宴席只是每人座前设了一张红漆小桌,上摆两干果枣圈和莲子肉,六甜食桂花椒梅酥酪、青梅荷叶儿、蜜冬瓜鱼儿、蜜浮酥柰花、香药木瓜、樱桃煎,并一壶酒和醒酒用的素醒酒冰,为的就是宫中女子素来也爱喝些酒水,酩酊后为了醒酒后神志清明,口舌留香,便用腊梅花朵和橙肉泥做了这道素醒酒冰,尝之有春意清爽的韵味,唇齿间寒香扑鼻,是专为女子所用的清雅解酒之物。
素黎贵嫔倒是不以为意,丽妃和諴妃本该做冯后座下左右上首,今日皇后特教丽妃让出位置来,让素黎贵嫔坐了左手第一位,后头跟着璹贵嫔。丽妃自己却坐在諴妃后头。她难得这样谦和,众人都颇为诧异。
素黎贵嫔忙要谦让,冯后和颜悦色道:“你即将远行,该坐尊位。”说罢,冯后敬了众人一杯道:“本宫不胜酒力,咱们姐妹同聚,第一杯就不喝酒了,喝这新鲜的蔗汁,清甜爽口。”众人一齐应了,喝了一杯。
热菜很快上来,都是些家常菜色,御膳监向来掌勺多,出宴席菜肴快,随时就可以备出来的。尚食局做惯了嫔御女眷的份例菜。两下里一起奉菜,很快没人桌上都荤素齐全了。素菜也罢了,每道所上的荤菜除了鱼虾都与羊肉有关,水盆羊肉,葱爆羊肉,白切羊肉蘸蘸水。蓁嫔看了素黎贵嫔一眼,低声道:“既然有心送行,怎么都是些素日里的份例菜?”
丽妃耳朵尖,听到了道:“宫中最盛行吃羊肉,这回的送行宴是皇后娘娘用自己的月例出的,绝不会寒酸,蓁嫔放心吃就是。”
蓁嫔原就胆小,被丽妃这么一唬,立马埋首吃菜,不敢再有一句多言。素黎贵嫔与辛沅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宫中况映刚推行食排骨饭和猪肉蒸饼,用的都是猪肉,皇后设宴却全是羊肉和鱼肉。鱼肉也罢了,皇后母族出自荆、楚,喜食大湖之鱼。可其他菜除了羊肉,连贵价些的鹿肉之类都没有。正犹疑间,两道大菜又上来了,第一道是盏蒸羊,又叫“烂蒸大片”,为宫廷聚珍异馔之一。这道菜得先将肥嫩的羊肉切成片状,放入厚瓷碗,少加水,再浇姜汁,放入葱段、陈皮、杏泥、松黄粉和盐,拿粗麻纸封住碗口,防止蒸肉时水汽进入碗内,又可保羊肉的鲜味不外溢。瓷碗上蒸架在大火上隔水炖蒸,沸开之后再加入酒、醋、酱、姜末等调味料,然后封碗用小火慢蒸,直到羊肉耙软,蒸出来肉片色如白玉一般。另一道则是必不可少的烧羊肉,用的羊的前腿肉,色泽红亮,味道酥烂浓郁,因肉用米酒和红曲腌制过,入口还有甜甜的酒香。
皇后桌上独多了一道烂蒸羊羔,灌以杏酪和参汤,专为补中益气,安心止惊。
众人尝了几口,赞不绝口地奉承。丽妃停了筷子,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身弱,吃羊肉还得补益身体。本位今日倒是备了一道菜,听说是青诏那边人特有。座中唯有苏婉仪是与青诏人打过交道的,不如尝尝本位特为你备的菜,也好为素黎贵嫔前去青诏做个准备。”
辛沅可不傻,只含笑道:“青诏人爱吃昆虫煎炸,妾可吃不得这个。”
丽妃横她一眼,道:“这个本位自然知道,备的也是你爱吃的。谁不晓得苏婉仪爱吃猪肉,还力荐给陛下呢。”
她话音刚落,皇后身边的曹大侍御便送上一盘肉食来。辛沅一时识不得,便道:“妾孤陋寡闻,不知这是何物,还请丽妃娘子详解。”
丽妃颇为得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夹了一块透红的陈皮洛神花膏,道:“青诏有一白族,常居大理一带,特为洁净,富庶懂礼。他们杀猪食肉与别处不同,用喂了一年百斤左右的猪,宰杀后先在猪身上淋透水,再用稻草燎烧,趁热刮净猪毛及皮中的毛根;接着用稻草逐行逐块将猪全身烧透,将稻草烧烤过后的草灰均匀涂满猪身,焐一盏茶时分,再用滚烫的净水冲洗干净。这时整头猪呈现诱人金黄色,猪皮熟了,皮子底下的肉还半生,据说味道最为可口。
辛沅越听越是皱眉:“丽妃娘子所言,是白族生皮?”
丽妃拊掌笑道:“苏婉仪真是见识渊博,一猜即知。”
“这火烧猪用稻草烧过后开膛破肚,趁新鲜将猪身上不见天日的肚底肉和后腿肉,还有猪拱嘴、猪肝分切成薄片或丝状食用。最完整的一盘生皮就是苏婉仪眼前这样的:半寸厚的带皮三线肉,切成肉断皮连的薄片;猪肚底上的猪皮,切成拇指见方的方块;后腿皮下寸许的精肥肉丝、后腿上精瘦肉丝和猪肝尖片。要知道百斤左右的猪能做生皮原料的不超过三斤,又这样细细挑选过,到了婉仪面前的不过三两。请婉仪细细品尝。”
辛沅看着那燎烧的金黄的猪皮,底下白生生的一层脂肪肉,那肥肉雪白,瘦肉微红,都只表面略略熟了,底下都是生的。那血红颤颤的猪肝尖,还在往下滴着新鲜的血。
辛沅勉强微笑道:“妾非白族,吃不惯生皮。何况这盘肉足有三两,妾得皇后娘娘赐膳,已觉饱足,实在吃不下生皮了。”
丽妃眸中精光一闪,缓缓道:“苏婉仪推行食猪肉,自然是猪身上那儿都爱吃的。别说猪皮,且看那块猪肝儿血淋淋的多新鲜。哦,对了。”她抚额道,“生皮口感鲜嫩滑爽,苏婉仪切莫辜负本位的一番好意。”
丽妃说话间,身边的艳纹已经将一盘子生皮生肉送到了辛沅唇边,香白紧贴着辛沅,大有一番她非吃不可的架势。
辛沅闻到那未曾熟透的生肉味,难免有些不适,便道:“妾依陛下所言想些猪肉菜色,但都是熟食,从未有过推行食生肉之举……”
丽妃冷笑道:“这时想到陛下了?要拿陛下来压本位?”
冯后亦道:“苏婉仪,本宫知道你宫中推行食排骨饭和猪肉蒸饼,为宫人们添油水。可毕竟自凉朝以来,宫中民间食羊肉惯了。数百年的胃口,要改变也难,只好辛苦你身体力行。让众人知道,猪肉生食也无碍,那么熟食就更能让人接受了。”
冯后讲得客气,可艳纹手里的筷子却不客气,那一筷子猪肝已经塞到了辛沅口边。
只听得肃然一声“慢着!”却是素黎贵嫔起身过来,毫不客气地夺过艳纹手中的那盘生皮,厉声道:“什么蠢笨丫头,伺候丽妃多少年了,这会儿连谁要去青诏都不知道?陛下明旨是要本位前去青诏,那这白族的生皮也该本位来尝,怎么轮得到宫门都不出的苏婉仪!”
素黎贵嫔平时与蓁嫔等人避事不及,今日却这般为辛沅出头,便是丽妃不觉也呆住了。
丽妃缓过神来道:“素黎贵嫔,这是我特为苏婉仪准备的,你想要吃,去了青诏日日都吃的到,何必急于一时呢?”
素黎贵嫔冷笑一声,不复往日息事宁人的态度:“丽妃,你位分虽比我高,但入宫比我晚,许多规矩都应对错了。谁奉旨去青诏,谁按圣意在宫中推行猪肉,都当由陛下圣断,你我不仅不该背后取笑,更要顺从陛下心意。”
丽妃虽然好强,但心知素黎贵嫔是从皇太弟府就随侍的,又生有两位帝姬。她满心要与素黎贵嫔争执,抬头却见冯后慢慢嚼着羊羔肉,微微摇头,道:“这再好的羔羊,汤里加了百年人参,虽于身体有补益,但参味太重,到底于肉味有损,撤了吧。”
丽妃明白冯后的意思,素黎贵嫔自迎继后入宫,一直守礼自谦。如今难得发作一回,冯氏这个做皇后的也不得不让一让,何况是自己。
丽妃嘟着嘴没好气地坐下。素黎贵嫔却已教画荻捧了那盘生皮,放到了自己座上。辛沅心知素黎贵嫔为自己解了围,可那盘生皮她若不动一筷子,只怕也说不过去。
座中气氛冷凝,胆小如尚美人也是讪讪的。慎才人左顾右盼,有些不安,勉强站起来道:“我新罗有生食牛肉和猪肝的习惯,不如我来尝一尝。”
素黎贵嫔微笑道:“这做法与你们新罗的不同,我记得你上回生辰做的雪梨汁拌生牛肉,味道颇鲜甜,若以后丽妃想吃,你再奉上吧。”
丽妃撇嘴道:“我可不是那些蛮荒之地的人,爱吃生食。”
辛沅道:“我们祖先没有明火时,不多是茹毛饮血的。新罗是我大周属国,油盐柴薪不够时,也吃生菜生肉。慎才人是明敬皇后那会儿跟过来的人,丽妃说的,定不是慎才人吧?也定不会是当众指责我大周属国吧?”
丽妃冷眼一翻,也不理会她。
此时璹贵嫔饮了一口蔗汁,温声道,“皇后娘娘,妾曾读过青诏的地方志,知道这生皮做法虽然不错,但吃时要用蘸水,可不是这样空口吃的。”
丽妃冷哼一声道:“什么蘸水?不过是油盐酱醋调和一起罢了,有什么难的?叫尚食局立刻调出来请素黎贵嫔蘸着吃就是了。”
璹贵嫔摇头道:“这生皮有两种吃法。一是生皮如这般单独切盘,配合着以葱、姜、花椒、藤椒、芫荽、炖梅、酱油、梅子醋、姜汁等调制的蘸水,生蘸而食之;另一则是将腌菜和时令菜蔬切丝与上述调料与生皮生肉拌匀,直接做成一道凉拌菜。”
丽妃不满她是自己这边人,却为对方说话,更没好气:“不就繁杂些么?为了素黎贵嫔吃的顺口。香白,还不赶紧叫人调出蘸水来。”
香白正要应声下去。璹贵嫔又道:“我多嘴问一句丽妃娘子,这生猪肉不是白族所养的猪吧?”
丽妃一时语塞,倒是琳嫔出声道:“璹贵嫔读书读糊涂了。谁不知道青诏远在千里之外,那白族又在大理,哪里千里迢迢运一只他们养的猪来。不就是宫里现成养的宰杀了就是。”
璹贵嫔微笑道:“多谢琳嫔妹妹告诉明白。白族所养的猪不吃一点饲料,纯以瓜果蘑菇喂大,与我朝所食猪肉味道大为不同,所以这一份做出来的生皮自然不纯正。”
素黎贵嫔登时听明白了,将盘中生皮举起倒入艳纹怀中,艳纹身上沾到血淋淋生颤颤的猪血猪肉,禁不住吓得尖叫起来,拼命往地上扔。她还未回过神来,脸上已着了画荻热辣辣一掌,她惶然抬起头来,只听素黎贵嫔心平气和,呵斥道:“皇后娘娘宫中,岂容你尖叫放肆!这是其一。其二这生皮是你家娘子精心准备的,哪怕用的不是白族的猪肉,也不容你这样胡乱抛掷。”她转过脸对着脸色铁青的丽妃道,“丽妃娘子,你身在妃位,自己的宫女也要像点模样,否则不如送去谢尚仪那里好好学学规矩。”
丽妃还要还嘴,冯后示意丽妃不要再多言,便道:“本想为素黎贵嫔饯行,但本宫身子乏了,也不能尽兴。来人,为各位娘子将盏蒸羊和烧羊肉包好,还有每人一壶梅子酒,带回去吃吧。”
众人皆谢恩离去。
直到出了柔甯殿外人皆散了,辛沅满心感动,握住素黎贵嫔的手道:“今日之事,多谢姐姐为我挺身相助。”
素黎贵嫔道:“我要出使青诏,有了底气,自然不怕她们。说到底,不过是你给了宫人饱足肉食,她们就一个个小心眼起来,便是皇后,只怕也以为你要争个贤名,才会纵容丽妃这样刁难你。”她不无忧虑,“只是我很快要离宫,你万事要小心。”
辛沅道:“我未做错事,只是自己也曾是宫人出身,所以明白他们的苦楚,为他们谋些好处罢了。且这是陛下圣意,她们越是如此,我便越要在宫中推行猪肉,一改国中羊肉价高、百姓不得饱足之风。”
素黎贵嫔欲言又止,还是道:“你有这样的心气是好的。总算皇后那边,璹贵嫔还是个明白人。”
那边厢璹贵嫔正欲慢慢走回去,横刺里丽妃的轿辇挡在了她跟前。璹贵嫔少不得行了礼。丽妃冷冷道:“我劝你别读书读成了个傻子,自己是哪边的人都不知道,蠢蠢钝钝帮着苏氏那个谄媚讨好的贱人说话,得罪了皇后也不知道。”
璹贵嫔淡淡一笑:“我想皇后娘娘该是个明白人,此事虽是苏婉仪推行,背后却是陛下要施恩宫中。皇后娘娘不帮着也罢了,还要为难苏婉仪……”
丽妃厉声打断道:“人活着就是要争一口气,皇后娘娘掌六宫事,要她一个屈居末位的婉仪多什么事?一个亡国妖妃,想讨好一群下人就博得贤良淑德的名儿,我呸!”
璹贵嫔摇了摇头道:“莫说帝后一心,便是娘子您,得陛下恩宠多年,更应知道违逆圣心是什么后果。娘子一言一行,还请三思自重。”她说罢,退到长街一角,摆出屈身恭送丽妃的样子。丽妃向来仗着恩宠,便是胡闹些况映也只说她两句,她浑然不当回事。她还要斥责璹贵嫔,璹贵嫔却抬起头来,眸光一闪,道:“宫中赐行排骨饭和猪肉蒸饼之事,諴妃料理宫务,自然是最先知道的。她这样不上不下的地位,最该怕苏婉仪争宠夺权才是。为何此事闹到皇后和娘子您跟前,諴妃却一言不发,冷眼看今日闹这么僵?”
丽妃一怔,一时无话可说,只得转身回阁中不提。璹贵嫔见她去远了,方立起身来,摇头道:“我身为皇后的陪嫁妾媵,却要和这些人划为一类,真是不得清静。”
为素黎贵嫔饯行之事闹得不欢而散,虽然冯后三令五申不许外传,可各阁娘子都带了侍婢,哪有不走漏风声的。还是皇后手脚快,听了璹贵嫔的劝诫,拿出半年的俸禄作为宫人们吃排骨饭和猪肉白菜炊饼的开支,在此之外,又添了一个三丁鸡丝烙饼,众人忙不迭称冯后人德心善,堪为国母表率。
薛九泠最听不得这话,懊恼地道:“早知道那日我就去了,不管怎么样,那盘生皮一定塞到丽妃嘴巴里,不让她嚼咀了,也让她尝够了味道。”她又看辛沅,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人家都逼到你口边了,你不砸了那盘子,就算你无用。”
辛沅无奈地耸耸肩:“我倒是想砸来着,一则没有素黎姐姐手快,二则也怕伤陛下的面子。”
“面子?男人的面子,女人的里子,你瞧着哪个更重要?”
“那当然是女人的里子。我只是瞧着她们可怜,除了争宠争荣耀之心,并无一点自怡之意。”
夙芳恨声道:“婢子瞧这里的妃嫔比蜀宫里的零头也没有,却还是这么搓磨人。也难怪古人说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真是就这么三瓜俩枣的,还一天天的无事生非。”
薛九泠以扇掩唇,笑道:“这话倒怪了,你们蜀地水系发达,嘉陵江、金沙江、青衣江、岷江、洛水,更不用提长江,哪个不是波急浪高。你伺候了你家娘子多年,难道还看不破这个?”
辛沅含笑道:“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是有的;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也是有的;更有青衣江水面开阔,平静无澜。”
“也就那一支罢了。我瞧你呀是在蜀宫里有钦烈王后亲好庇佑,旧蜀国主又疼你,你自己掌权,自然看什么都是开阔平静。我在海边长大,见惯了风高浪卷,瞬间可吞人性命,倒树塌屋。这就不是是非了,是要你的性命。”她静了静,“女人哪,温柔起来和水似的,暴怒之时也和水似的,风卷狂潮。所以自己是女人,最好知道,不要随便去招惹别的女人、”
临行前一日,素黎贵嫔百般不放心,又来与辛沅叙话,说收到了静宁帝姬的家书,备好了炙烤的小耳朵猪肉等着她呢。
“你看,这孩子和你一样懂得吃呢。”素黎贵嫔取笑道,“只要不是什么生淋淋的生皮生肉,什么肉我都喜欢尝尝。”
辛沅感激道:“我替陛下在宫中推行食猪肉蒸饼与排骨饭,姐姐虽未说什么,却是最早领着自己和蓁嫔、慎才人阁中宫人食用的。我心里明白,却不好明说,实在是感激姐姐。”
素黎贵嫔感慨道:“宫里是非多。我可以为你先做此事而不明说,你明白了也不用明说,这样才好。好了,以后可不许再提谢不谢的话了。”
辛沅眼角微酸,有些哽咽,忙忍住了欢喜道:“正是了。姐姐此去青诏,定会见到白族人,他们若献上生皮,姐姐大可不用怕。那日丽妃为刁难我,说是做的白族生皮,依样画葫芦,可用的猪肉错了,烧的技法也不对,弄得血淋淋污糟糟一盘。姐姐到了那里,他们若有敬献,您大可说自己吃惯了熟食,若是熟些还可尝一尝。若是当着人多仆众时,你就咬一小块熟肉吃了,其余则放下。只要落落大方,给足尊重,无人哪族人都会尊敬我们的。”谁知二人才交心说了半个时辰,阁中的侍女画荻便赶来道是皇帝来了,正阁中等着与素黎贵嫔叙话。素黎贵嫔大为意外,她与蓁嫔都随侍况映早,生儿育女多年,况映念着情分常召她们一同用膳,但这两人中,素黎贵嫔的两个女儿都比蓁嫔的女儿乖巧,因此素黎贵嫔得到的恩幸也多些。只是皇帝这样傍晚时分亲临她阁中,却是少见。
也不知是斜阳夕照映得素黎贵嫔两颊绯红,辛沅忙推她道:“姐姐还不快回阁中,陛下正等着与您彻夜长谈呢。”
画荻忙扶了素黎贵嫔起身道:“正是呢,此刻淳宁帝姬正陪着陛下说话,您也知道帝姬性子静,怕陪不了陛下说多久,您快回去吧。”
辛沅颔首道:“明日贵嫔姐姐启程,陛下一定有许多话要您带给静宁帝姬,只怕要彻夜长谈,姐姐别耽搁了。”
素黎贵嫔扶了扶鬓发,整好了裙钗,匆匆告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