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这个样子……不太好啊……”
略懂些医术的白江鹑虽然不能碰到人,但至少可以望和闻。今日门主这面色说是苍白若纸也不为过,连唇色都浅淡得几近于无了。
何况,还有这眩晕之症,不知发作频率如何。
碧茶之毒越到后期,对人的五感影响肯定会越大。他们并不能时时关注到门主的身体情况变化,但就这见过的几次来看,每次发作起来并不轻松。
况且,即使碧茶不发作,它对身体的伤害也只会一日重过一日。
如今已是第十年,对体内脏腑的伤害已是相当深重,时间——真的不多了。
而且——
白江鹑仔细看了看李莲花的瞳孔,刚刚眩晕发作,现下仍有些涣散——神志不明之兆啊。
这碧茶之毒,可是会影响脑子的……
然而,这样一个根本就不适合孤身居住的人,就这般长年累月地一人一狗在楼里住着。
若是在什么小村落定居,倒也至少有其他人烟,可他拖着这楼终年四处漂泊,更是让人忧心啊。
现如今,为了方多病的安危考虑,连这个好不容易赖在莲花楼的人都被赶走了。这生病了也没有个人照料啊。
一群人挤在楼里忧心忡忡,却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希望离开此地后,能够早些找到他吧。
即使他们再想关注李莲花的情况,可是周围还是不由分说地暗下去了。
周身还没有变得清晰,喧嚣的人声已经入耳。
他们正站在一处客栈大堂。
佛白石和乔婉娩打量一番,觉得有些眼熟,仿佛是小青峰山脚处的一家客栈。
想及李莲花刚才场景中提到的“回四顾门”,那么,估计这里是在小青峰附近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大堂,几人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幸好,他们打量几眼便发现了坐在大堂一侧的李莲花。
压纹素白外衫,天青中衣,是他们见过不少次的一套了。
斜插一支松枝发簪,依旧披散着如瀑半发,脸色略微好了些,但仍旧是苍白。
明明是充斥着市井之气的地方,但他坐在那里,就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出尘气质。
好像空气到了他的身边,都变得与众不同的安静起来了似的。
他并不是一个人。
左手边坐着个粉衣少女,是之前见过的苏小慵,这次她总算没有女扮男装,而是恢复了俏丽的女儿家打扮。
对面坐着的也是认识的,一身青衫的乳燕神针——关河梦。
时常跟在他身边的方多病果然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真的被伤了心,打定主意不凑到李莲花跟前了。
但想想他们曾看过的场景,直到最后的最后,莲花楼里陪在李莲花身边的依然是方多病。那么,可能过一阵子,那个“没用的富家大少爷”就会像狐狸精一样再次黏上来吧。
众人脑海中转过几圈,仍是把注意力放在这一桌三人上。
李莲花执了个茶杯缓缓喝着茶,苏小慵却略显亲昵地凑向他说着什么。
关河梦眼神掠过言行举止过于亲近的苏小慵,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没说什么。
只是正了正神色,朝对面的李莲花出声询问:“李前辈,在下有一事讨教。”
听得他的称呼,李莲花眼底嘴角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放下茶杯,斜了眼身边的苏小慵,抬眼看对面一脸正色的关神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关河梦看着对面神情平静柔和的人,缓缓继续:“我有一位病人,因中毒疯癫,自言日见鬼魅。惊悸怔仲,夜不能寐,而后持刀杀人十分狂躁。我用药数日,银针刺穴,却久不见效。”
虽说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是关河梦的试探。但也清楚,他的这个病例也并不是无中生有,可能确实已困扰他许久。
只是他的这个病例症状,落在周围一圈透明的人耳中,都不约而同将目光对向了他对面的李莲花。
中毒,疯癫。
日见鬼魅,夜不能寐。
碧茶之下,其他毒只能算作普通。
那么,普通的毒都导致了这般严重的后果,碧茶呢?
关河梦口中的这些症状,这个一脸平静,甚至挂着一脸淡笑的人是不是早就已经出现了呢?
他们无从得知。
他们甚至连他仍活在人间都是来了此处才得知的。
那他——这十年来的日日夜夜,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乔婉娩眼眶里翻滚着泪意,可又执着地不让它汹涌而下。
自己的眼泪,于他而言,又有何用呢?
关河梦的问题一出,对面的李莲花倒是很有经验般,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病人若是武林中人,内力不弱的话,可试过取新鲜虎掌加以处理,继而服下。”
围观的几人除了略通医术的白江鹑还能明白他口中的“虎掌”为何物,其余几人已经只剩下听了。
听得李莲花的建议,白江鹑心中咯噔一下,还不及想什么说什么,对面的关河梦已是满脸不虞。
“虎掌乃剧毒,未经炮制岂可轻易服用!这无疑是以内力修为与剧毒搏一次性命,是在杀人!”
关河梦一腔济世救人的侠医心肠,最见不得这般不经实证随意开方的庸医行为,脸上的不赞同夹杂着愤恨,已是十分明显。
李莲花却没受他的情绪影响,悠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脸上笑意依旧:“以毒攻毒罢了。若想清醒一点呢,不妨去搏一搏。若是内力不足的话,那么我建议,可以药汤泡过之后再用。”
他无视对面关河梦越来越冷的脸色,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用药建议,最后,还淡淡补了一句——
“虽然虎掌有剧毒,却能延迟或缩短疯癫发作的时间呢。”
此话落地,白江鹑心中再无侥幸,双手仿佛失了力般徒然垂落在身侧,眼神有一瞬的失焦。
纪汉佛看他神色不对,忙轻声问:“江鹑,怎么了?”
白江鹑看了看他,说的第一句却是:“我们不该这么轻易放过彼丘的……”
纪汉佛一时不知他为何突然旧事重提,但联系门主刚刚说的内容,他惊愕地望向那个云淡风轻的素衣身影——
“门主自己用过虎掌?!”
这下,透明着身体的几个人都望向了纪汉佛和白江鹑。